钟欣然、宋时微两人,对今日发生在她们洞府外的那场风波一无所知。山峰更高处的墨汐儿自然也不知道。
她们的洞府依旧被各色光华流转的禁制严密笼罩,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与窥探。
洞府内,灵气氤氲,两道倩影各自盘坐,心神沉凝,物我两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修炼世界之中。
洞府外,曾经喧嚣如市集的追求者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被剑气削平的擂台和万籁俱寂的山谷。
这份难得的宁静,正是韩尘一剑一剑“斩”出来的结果。
然而,这场看似是弟子间争风吃醋引发的擂台战,却并未逃过万剑峰真正主宰者的目光。
云端之上,数道气息渊深如海的身影悄然伫立,衣袍在罡风中纹丝不动。
他们正是万剑峰的几位武圣长老。
起初,当韩尘削石为台,立下那般“狂妄”的规矩时,几位长老皆是眉头微皱。
“胡闹!如此聚众私斗,成何体统?若闹出伤亡,如何是好?”
那位被称为任老的白发老者,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丝不悦。
“年轻人,气血方刚,争风吃醋也是常情。只是这韩尘,未免太过托大,一人挑战近三成弟子?怕是难以收场。”
矮胖的孙长老抚着圆滚滚的肚子,眼中带着担忧。
唯有那位气质清冷的中年女长老,被称作玲珑师妹的,目光落在韩尘身上,隐隐带着一丝探究,并未轻易下结论。
但随着第一场战斗以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束,几位长老脸上的担忧之色渐渐被惊讶所取代。
当韩尘仅凭一指剑气,震飞重剑,将那魁梧弟子“送”下擂台时,任长老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嗯?这小子……对力量的掌控,竟如此精妙?”
接着,面对那幻影重重的身法弟子,韩尘闭目破妄,一指败敌,孙长老忍不住啧啧称奇:“不仅没拔剑,还处处留手,击退而不重伤。这份对战局的掌控力和对自身力量的火候拿捏……简直妖孽!”
一场场战斗看下来,看着韩尘在车轮战中始终气定神闲,仅以剑指和玄妙身法,便将所有挑战者,包括几位武皇初期的剑道好手轻描淡写地击溃,几位长老的神情已从惊讶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赞叹。
“哈哈哈!”
玲珑长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清冷的面容上绽开一丝难得的笑意,“咱们万剑峰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捡到这样一个宝贝!心性、实力、掌控力,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何止是宝贝!”
孙长老兴奋地搓着手,眼睛放光,“以后什么其他堂口的挑战,什么学院大比,有这小子在,通通给他拿下!看谁还敢小觑我万剑峰!”
几位在学院地位尊崇的武圣强者,此刻竟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一般,心情激荡。
几人相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欣喜与期待,不由得同时放声大笑,声震云层,好在他们身处高空,又有结界隔绝,下方无人能闻。
笑罢,玲珑长老看向身旁庞长老,打趣道:“师兄,您可是我们几个里剑道底蕴最深的,有时间您也好好指点指点这小家伙?莫要埋没了这块璞玉。”
庞长老闻言,却是摆了摆手,看向玲珑长老,自谦道:“玲珑师妹,你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的‘无情剑道’另辟蹊径,杀伐果决,乃是咱们万剑峰的一块金字招牌。若论指点攻伐之术,你比老夫更合适。”
“好了,你们师兄妹就别相互谦虚了。”
白发任老最终下了定论,目光深邃地望向下方已然空荡的擂台,以及那道负手静立的青衫身影,“此子剑道天赋确实惊人,更难得的是心性沉稳,不骄不躁。既然是我万剑峰弟子,我等自然不能视而不见。找个合适的时间,我们一起会会这小子,看看他到底走到了哪一步,再酌情指点。”
此间事了,江程和陆远见再无挑战者,心中对韩尘的敬佩更是无以复加,与韩尘招呼一声后,便各自返回洞府,消化今日所见,继续参悟万剑峰无处不在的凛冽剑意。
而韩尘,则抬头望向那隐没于云雾之巅的万剑峰峰顶,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
“一个月之约……该赴约了。”
他不再停留,转身,沿着那条通往峰顶、被无数代剑修脚步磨砺得光滑的石阶,一步步,沉稳而坚定地向上走去。
当韩尘踏上峰顶时,夜幕已然降临。
天上星河初现,点点星光与一轮朦胧的弯月交相辉映,清冷的月华如薄纱般笼罩着这片孤高的绝巅。
夜风比山下凛冽数倍,吹得他青衫猎猎作响。他静立片刻,感受着峰顶那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汇聚了万剑精华的磅礴剑意。
忽然,他心有所感,察觉到一股熟悉而浩渺的剑意悄然降临,与这峰顶的剑意完美地融为一体。
“来了。”
声音平淡,却带着剑锋般的质感。
下一刻,剑无尘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数丈之外,依旧是一袭不染尘埃的蓝衣,负手而立。
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边。他的目光平静,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直指剑道本质。
“峰主。”
韩尘抱拳,恭敬行礼。
“嗯。”
剑无尘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一个月之期已至,让我看看你的进步。”
他的目光落在韩尘身上,带着审视与期待。
韩尘深知剑无尘的性格,不喜虚言。他也没有任何废话,右手缓缓握上背后的剑柄。
“锃——”
清越的剑鸣响起,长剑出鞘,剑锋在清冷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剑气自然流转,与周遭的剑意隐隐共鸣。
“弟子不才,已初步将《天衍剑诀》第一式和第二式参悟。”
韩尘凝神静气,朗声道,“请峰主指点!”
第一式——【天光初现】
话音落下,韩尘手腕陡然一振!体内真元按照《天衍剑诀》的玄妙路线奔腾流转,尽数灌注于剑身之中。
刹那间,长剑剑锋之上,一道难以形容的璀璨光华骤然绽放!
那光华,并非简单的明亮,而是带着一种诞生、希望、撕裂一切阴霾的磅礴意境,如同黎明时分的第一缕阳光,以无可阻挡之势,悍然破开无尽黑暗!
剑势如虹,直刺苍穹,凛冽的剑意冲霄而起。
刹那间,清冷的月光似乎都被这剑光比了下去,整个孤寂的峰顶被这“天光”照亮,万物轮廓清晰可见。
剑意纯粹而浩瀚,仿佛在演绎天地初开、混沌分明的古老道韵。
剑无尘平静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
他能感觉到,这一式“天光初现”,韩尘并非徒具其形,而是真正触摸到了其中“引动天地破晓之势”的精髓!
虽然在他看来,仍有些许生涩,但其神韵已具,远超他对于一个刚接触此剑诀一个月的弟子的预期。
但他并未出声,脸上的表情很快恢复古井无波。
第二式——【星河垂落】
第一式剑势未尽,韩尘手腕已然划出一道玄奥莫测的轨迹,剑势陡然一变!
原本凝聚于一点的璀璨天光,骤然崩散、演化!化作无数道细密、凌厉的剑芒,如同九天星河决堤,无穷无尽的星辰拖着湛蓝的尾焰,向着前方方圆数丈的空间倾泻、垂落!
每一道剑芒都蕴含着撕裂虚空的凌厉杀机,彼此气机相连,剑势交织成一片死亡罗网,浩瀚、磅礴,又带着星辰坠落的毁灭气息,让人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剑无尘微微眯起了眼睛,心中暗惊:“这小子……竟能在短短一月内,将第二式的剑意也凝练到如此地步?这‘星河垂落’的意境,已然初具规模!他是如何做到的?”
待得韩尘剑势收拢,漫天剑影消散,长剑归鞘,气息平稳地立于原地时,剑无尘沉吟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不错。”
他先给予了肯定,但随即话锋一转:“但,仍有瑕疵。”
他抬手,并指如剑,凌空一点。
一道凝练至极的剑意离体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在虚空中化作一道模糊的持剑虚影。
那虚影开始演练,赫然便是韩尘方才施展的【天光初现】与【星河垂落】。
但在这虚影手中,同样的剑招,每一处转折,每一分力道的运用,每一丝剑意的流转,都显得更加圆融自如,更加契合天道自然,仿佛本该如此,挑不出一丝毛病。
“【天光初现】,剑意要更纯粹,心无杂念,神与剑合,引动的是天地之势,而非单纯消耗自身真元。你方才,尚有三分力是‘推’出去的,而非‘引’出来的。”剑无尘指点道。
“【星河垂落】,剑势要更连贯,如星河流淌,绵绵不绝。你的剑芒之间,尚有微不可查的滞涩,破坏了其‘垂落’不绝的真意。”
韩尘屏息凝神,认真聆听,将剑无尘的每一句话、虚影演练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
这些指点,直指要害,是他独自摸索难以察觉的细微之处。
“弟子明白了。”
韩尘深吸一口气,再次拔剑。
这一次,他闭上双眼,仔细回味着峰主的指点,摒弃所有杂念,将心神完全沉浸于剑诀意境之中。
剑光再起!
【天光初现】不再仅仅是耀眼,更多了一份自然的磅礴,仿佛真是天地自行显化的第一缕光。
【星河垂落】剑势流转,果然变得更加流畅,剑芒之间的衔接如同水银泻地,那“垂落”的意境更加生动真实,压迫感陡增。
看着韩尘在这短短时间内就有如此明显的进步,连剑无尘都忍不住微微点头,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满意之色。
“很好。”
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悟性上佳,一点即透。不过,你切莫因此骄傲自满。《天衍剑诀》博大精深,这只是最简单的前两式,后面的每一式,难度都会呈倍数增长。特别是最后两式,玄奥异常,涉及规则变化,没有个一年半载的苦功,连门槛都摸不到,根本参悟不透。”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带着长辈对杰出后辈的期许道:“我希望你能戒骄戒躁,沉心静气,潜心修炼。若能争取在五年之内,将《天衍剑诀》七式全部修炼至小成境界,便足以让你在同辈之中立于不败之地,甚至在宗门大比上绽放异彩。”
韩尘恭敬抱拳,垂首道:“弟子谨记峰主教诲。”
他的语气诚恳,面色平静。
然而,剑无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
韩尘早已在那二十倍时速的高级修炼室内,借助两年多(外界一月)的漫长时间,以远超常人想象的悟性和毅力,将《天衍剑诀》七式全部修炼至小成之境!
若剑无尘知晓此事,知晓他口中需要“一年半载”才能摸到门槛的最后两式,早已被韩尘初步掌握,恐怕以他剑圣的心境,也会惊得心神失守,下巴都掉下来。
毕竟,这套堪称镇峰绝学的剑法,他当年天赋已然冠绝同代,也整整耗费了五年光阴,才勉强达到七式小成的境界!
剑无尘又嘱咐了几句修炼上的注意事项,便身形一晃,如融入月光般消失不见。
峰主离开后,韩尘并未急着下山。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峰顶岩石上,闭目凝神,仔细回味着方才剑无尘的指点,以及与峰主演练虚影的对比。
同时,他放开神识,主动去感悟、去共鸣这万剑峰巅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浩瀚剑意。
夜风呼啸,吹动他的发丝与衣袍,他的心神却愈发沉静,仿佛与这孤峰、这星空、这无处不在的剑意缓缓融为一体……
直至第二天,天光大亮,朝阳的金辉驱散了夜的寒意,洒满峰顶,韩尘才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一缕如剑般锋锐的精芒一闪而逝。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露水,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下山去。
回到精英一区那处僻静的小院,韩尘才真正放松下来。
他唤出两只小萌宠,云汐和云瑶亲昵地蹭着他的手掌,发出呜呜的满足声。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一个月来的所有疲惫、紧张与专注尽数吐出。
随即,他再也抵挡不住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倦意,甚至来不及打坐调息,直接倒头便睡。
这段时间,为了参悟《天衍剑诀》,尤其是最后两式,他的心神消耗实在太大,即便实力大增,精神上的疲惫却难以瞬间消除。
如今诸事暂了,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陷入最深沉的睡眠,让身心得到彻底的休息与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