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盯着战术平板上那条“信号偏移”的消息，手指在屏幕边缘停了两秒。结界生成器的待机灯熄灭前最后闪了一下，像是断电前的抽搐——微弱、突兀，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平板翻面扣在桌上，动作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可这安静里藏着一股压抑的张力，像弓弦拉满却未松手。
空气凝滞。办公室角落的温控仪发出轻微的嗡鸣，仿佛也在躲避某种看不见的压力。秦明的目光落在桌角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那是三年前任务失败后拍下的现场残影，一道扭曲的人形轮廓悬浮在配电房上方，和今晚即将发生的事，如出一辙。
三分钟后，警报响了。
尖锐的电子音划破夜幕，整片家属区的应急灯应声亮起，橙红色的光晕洒在青石板路上，像泼洒的血迹。北区九栋楼下，一名外卖员被发现倒在单元门口，头歪向一侧，眼睛睁着，手里还攥着送餐箱的提手。他的表情并不痛苦，甚至有些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可瞳孔已经扩散，呼吸与心跳全无。
法医到场后蹲下身子，用便携心电仪检测，确认为猝死，初步判断是突发性心脏骤停。但奇怪的是，皮肤没有发紫，嘴角也没有泡沫，连指甲盖下的毛细血管都未见淤塞迹象。这不是普通的生理衰竭，更像是生命被“摘除”了一样。
秦明接到通知时刚走出b1通道口。夜风从巷子深处吹出来，带着一股潮湿的铁锈味，混杂着隐约的腐草气息。他脚步一顿，右耳钉忽然传来一丝异样的震颤——不是金属疲劳那种绵长的嗡鸣，而是短促、有节奏的跳动，像某种低频脉冲正在空气中残留，如同无形之物擦过神经末梢。
他快步走向现场，步伐稳健却不急躁。越是接近死亡的气息，越要保持清醒。五米外停下，他缓缓蹲下身，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尸体周围没有打斗痕迹，地面干燥，青石板缝隙里积着薄灰，连鞋印都不曾留下。一切看似自然，却又处处透着违和。
当他低头靠近死者脚边时，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痕迹——地面上有一道极淡的拖痕，颜色比石板略深，像是水渍，却又不反光，触感冰凉。他伸手轻触，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静电刺痛。
他闭眼，再睁开。
视野变了。
肉眼不可见的东西，在灵觉开启的一瞬浮现出来。那道痕迹清晰起来，呈半透明状，泛着幽蓝的微光，蜿蜒延伸向配电房方向的窄巷。它像一条沉睡的蛇，静静蛰伏于现实之下。而痕迹尽头，空气微微扭曲，像热浪蒸腾后的残影，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形轮廓正缓慢退去，动作不连贯，像是被拉长的帧数错乱的录像——每一步都跨越了时间的间隙。
秦明屏住呼吸。
他知道这是什么：阴流具象化轨迹，只有在意识剧烈波动或灵魂被强行剥离的瞬间才会短暂显现。这种现象通常持续不到十秒，稍纵即逝。而现在，它竟维持了近一分钟，说明施术者的力量尚未完全撤离，或者……有意留下线索。
他立刻取出高敏灵场感应终端，打开扫描模式。设备启动后发出轻微蜂鸣，屏幕上浮现出一条波动曲线，初始平稳，进入尸体周围三米后突然出现密集锯齿波，峰值持续三秒后骤降归零，随后陷入死寂。
“意识附着型阴气。”他在心里确认，语气沉重。
这不是自然死亡，也不是普通猝死。有人或某种存在，在极短时间内抽取了死者的意识，或者直接干预了其生命体征。手法隐蔽，不留实体接触痕迹，且具备定向清除监控的能力——案发前后三分钟，附近所有摄像头全部黑屏，连备用电源记录也被清空。
更可怕的是，这种操作需要精准的能量控制和对灵脉节点的熟悉程度，绝非散修能做到。对方要么是专业级驱邪师叛逃者，要么……是某种早已脱离人类范畴的存在。
他站起身，对赶来的联防队员说：“封锁现场，所有人退出五米外，不准触碰尸体，不准拍照。”
那人愣了一下，还是照做了。毕竟秦明的名声在这片区域没人敢质疑——三年前“南岭焚塔事件”中，他独自镇压了一场跨维度裂隙泄露，救下三百多人，代价是左臂永久性神经坏死。
秦明转身走向配电房巷口。爬山虎覆盖的外墙有一片明显枯黄，叶片干裂卷曲，茎秆发黑。他伸手碰了碰，植物碎成粉末，簌簌落下。这种枯萎不是病菌或缺水导致的，是能量侵蚀的结果——高强度阴流经过时，会破坏生物细胞内的离子平衡，造成类似辐射灼伤的效果。
巷子里安静得反常。垃圾桶盖被掀开，倒在地上。他走过去，看到桶底压着一张外卖单。单子被雨水打湿过，字迹模糊，收件人姓名那一栏被人用指甲划掉了原本内容，只留下一个“陈”字的起笔。地址写着：红星机械厂家属区三号楼304室。
这个地址他记得。
昨晚演练结束前，他在地图上标记的七个高灵压异常点之一，就是这里。当时系统预警等级仅为c级，属于“潜在扰动”，并未列入紧急响应名单。但现在看来，那个标记，或许是某种召唤仪式的锚点。
他把单子收进证物袋，正要离开，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看见一名联防队员小跑过来，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制服肩章上的编号已经被汗水浸得模糊不清。
“队长，张队让我来支援你。”
秦明没应声。他盯着对方右手——指甲边缘泛青，不是淤血，而是一种从内部渗出的暗色，像是墨汁浸入角质层。这是低阶阴气侵蚀的典型特征。这人一定经过那道拖痕区域，可能还不止一次。若再拖延几个小时，毒素将侵入骨髓，引发神经退行性病变。
“你刚才在哪执勤？”秦明问，声音低沉。
“东区巡逻，接到指令就赶过来了。”
“谁给你的指令？”
“对讲机里有人说你在北区处理命案，让我过来协助。”
秦明心里一沉。他对讲机频道是加密的，普通联防队员根本没有权限接入。更何况，整个行动组今晚才刚刚启动一级戒备程序，信息根本不可能外泄。
除非……有人冒充指挥频率，故意引导人员进入污染区。
“你现在回去，去b1临时指挥点报到，找陈岳做基础筛查，不要和其他人接触。”秦明语气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可是……”
“执行命令。”秦明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砸进对方耳朵。
那人迟疑两秒，转身走了。背影摇晃，脚步虚浮。
秦明立刻掏出通讯器，拨通陈岳号码。
“等下会有一个穿蓝色制服的联防队员去找你，隔离他，做阴流检测，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我。另外，通知所有人，今晚所有人员不得靠近北区九栋五百米范围内，任务取消，原地待命。重复一遍：这不是演习，立即执行。”
挂断后，他再次看向巷子深处。
那道模糊身影的轨迹已经消失，但空气中仍有微弱的能量残留，像雾一样贴着地面流动。他尝试连接阴流计增强模块，设备开机后屏幕亮起，显示“正在同步”，几秒后突然跳出乱码：
【…门缝…已开…】
随即自动关机。
他拔出数据线，把设备塞回腰包。电子手段暂时失效，只能靠自己。
他闭眼，放空思绪，让感官向四周延展。耳边风声变慢，呼吸声放大，地面传来细微震感——不是脚步，而是某种间歇性的波动，像是从地下传出的脉冲，规律得近乎刻意。每一次震动间隔正好七秒，与人体脑波中的θ波频率一致。
他睁开眼，沿着巷道一步步向前走。每一步落地都很轻，脚掌先触地，再缓缓承重，避免激起任何共振。走到配电房后墙拐角处，他停下。
地上有东西。
不是脚印，也不是拖痕。是六个点，呈环形排列，间距均匀，每个点下方的石板都出现了细小裂纹。他蹲下，用手摸了摸，裂纹边缘发凉，像是被极低温冻结后又迅速解冻造成的物理损伤。更诡异的是，这些裂纹的走向并非随机，而是呈现出某种古老符文的结构雏形——锁魂阵的前置印记。
这不是人类能留下的痕迹。
他站起身，从战术腰包里取出六枚未充能的雷符，按照环形点位贴在地面，形成一个简易镇压阵。符纸贴落后，周围空气明显稳定下来，那种压迫感减弱了。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压制，真正的源头仍在暗处窥视。
然后他回到巷口，靠墙站着，手插进衣兜，指尖碰到贴身存放的外卖单证物袋。冥币油墨的味道很淡，但确实存在。这种油墨只在特定祭祀用品中使用，正规渠道买不到，往往出现在非法炼魂坊或地下招灵市场。
他抬头看天。
云层厚，不见月光。远处高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模糊成一片黑影。家属区的灯大多熄了，只有零星几户还亮着。其中一盏，在三楼阳台，忽明忽暗，像是接触不良，又像有人在里面走动。
他没动。
他知道那东西还会回来。
也可能已经在看着他。
二十分钟后，巷子对面三楼一户人家的灯灭了。黑暗落下的瞬间，他眼角瞥见配电房屋顶闪过一道微光，像是雨水滑过玻璃，但今晚没下雨。
他抬手摸了摸右耳钉。
它不再震动。
但它变得很烫，烫得仿佛要融化进耳骨。
秦明缓缓抽出别在后腰的青铜短匕，刀柄刻着一行古篆：“宁折不渡”。他轻轻摩挲刃口，低声自语：
“你想开门？”
“我偏要把它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