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的手刚碰到门把手，背包里的反阴气弹猛地一震，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狠狠攥住，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他指尖一顿，金属的冰凉触感顺着神经窜上脊背。那一瞬，空气仿佛凝滞了，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没有开门。
脚步轻转，鞋底与地面摩擦出细微的沙响，像是一道无声的警报。他回到主控台前，坐下时腰背挺得笔直，手指已在键盘上飞舞如织。屏幕迅速切换到张瑶家的监控画面——客厅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晕洒在米色沙发上，她的帆布包随意搭在扶手边，钥匙挂在玄关钩子上，位置分毫不差。窗帘拉了一半，窗外夜色深沉，树影婆娑。
一切正常。
可正是这份“正常”，让他心头压上了更重的石头。
他又调出母亲住处的画面。屋内安静得近乎死寂，茶几上摆着半杯水，杯壁凝着细小水珠，电视没开，连钟表的滴答声都被系统过滤掉了。老裁缝养女的公寓也在监控中，门锁完好无损，红外感应未触发，窗帘只拉开一道缝隙，透进楼下的路灯微光。三处安全区，全都静止如画。
他松了口气，但手指仍没离开鼠标，指腹在滚轮上来回摩挲，像是在确认某种存在感。
就在这时，张瑶家楼道的摄像头画面突然晃了一下，幅度极小，若非他盯着看了三秒，几乎无法察觉。紧接着，一个人影从楼梯拐角掠过——动作快得不像人类，脚不沾地，身形模糊，竟直接穿过了红外监测区，如同虚影滑入现实。
秦明瞳孔骤缩。
不到两秒后，整栋楼的信号中断，画面变黑。其他几处监控也陆续失联，时间差不超过三秒，精准得像一场预演过的撤离。
耳机里传来夜游神的声音，低沉而紧绷：“东南方向信号增强，七组源点形成环形共振。”
秦明立刻调出城市灵能热力图，地图中央，七个红点正缓缓旋转，构成一个扭曲的七芒星阵列，频率逐渐升高，每一轮转动都在吞噬周围的灵气场。这不是普通的邪祟活动，而是有组织、有目的的灵能牵引，目标明确——锁定他的监控网络节点。
他正要下令启动追踪协议，头顶的日光灯忽然闪烁两下，啪地熄灭。
黑暗降临。
备用电源尚未激活，那零点五秒的真空寂静里，他听见了金属扭曲的声响——缓慢、刺耳，像是某种骨架在体内重组。
“咔……咔……”
下一瞬，一架无人机从通风口坠落，砸在控制台上，外壳焦黑，螺旋桨断裂，电路板爆出火花。它本该在三公里外执行高空巡检任务，此刻却像被强行撕裂空间送至眼前。更诡异的是，一根泛着骨白色光泽的鞭子缠住了它的残骸，缓缓收回阴影深处，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处收线。
“你以为我看不见你在查？”
声音响起时，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低沉却不失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耳膜。秦明没有回头，他知道对方就在背后，甚至能感觉到那股阴寒的气息正贴着他后颈蔓延。
他慢慢站直身体，右手不动声色地滑向战术靴侧面——那里藏着一张雷符，是他最后的近身保命手段。指尖触到符纸边缘的刹那，心跳反而平稳下来。
黑雾从墙角悄然蔓延，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无声扩散。它凝聚成人形，轮廓渐渐清晰：长发披散，面容冷艳，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泛着幽绿光芒，像深林中的野兽。魑魅一步步走近，骨鞭拖地，发出轻微的刮擦声，每一步都踩在他神经最敏感的位置。
“资金链断了？”她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只是前菜。”
话音落下，黑雾翻滚，空中浮现出一幅幅影像——
秦明的母亲被铁链绑在锈迹斑斑的十字架上，头发凌乱贴在脸上，嘴唇干裂，手腕渗血；张瑶跪在地上，双手反绑于身后，额头有道新鲜伤口，血流至眼角；老裁缝的养女蜷缩在角落，脸色发青，呼吸微弱，像是中毒已久；最后出现的是奶奶的脸，皱纹深刻，双眼紧闭，神情安详，像睡着了。
秦明的呼吸变了节奏。
他的手握紧雷符，指节发白，肌肉绷紧到极限。他知道这是幻术，是心理战，是魑魅用来动摇他意志的利器。可那些画面太真，每一个细节都熟悉得刺心——母亲睡觉时总爱把枕头垫高一点，张瑶紧张时会无意识咬下唇，奶奶闭眼的样子，和三年前那个雪夜一模一样。
影像中的奶奶忽然睁开眼。
她嘴唇微动，没有声音，但口型分明是三个字：“别来。”
秦明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喉咙，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盯着魑魅，眼神冷得像冬夜的刀锋。
“你想要什么？”他问，声音平稳得不像出自一个刚目睹至亲受难的人。
魑魅笑了。“今晚十二点，我要你亲手烧掉所有证据。”她抬起骨鞭，指向主屏幕，“不然，他们一个都别想投胎。”
秦明没说话。
他看着屏幕上仍在闪烁的三百二十七个红点——那是三百二十七个普通人，因他曾揭露的命格黑市交易而被卷入因果漩涡，如今全靠这套监控系统维持一线生机。一旦销毁证据，命格反噬即刻降临，他们会变成无主游魂，永世不得轮回。
“你不信？”魑魅抬手，黑雾再涌，画面切换。
这次是实时影像。
张瑶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手机，正在输入什么。她的动作很慢，一字一句敲下，内容看不清，但氛围令人窒息。下一秒，她的动作僵住，身体缓缓转过来，直视摄像头，眼神空洞，毫无生气。
“她在写遗书。”魑魅说，“只要我一声令下，她就会跳下去。”
秦明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认得那个姿势。高中时张瑶压力大到崩溃，也曾这样站过阳台边缘，风吹乱她的马尾，整个人摇摇欲坠。后来他冲上去一把将她拉回来，一句话没说，只递了瓶水。那瓶水她喝了很久，直到手不再抖。
现在，他连那瓶水都递不出去。
“你没有证据能证明她们真的在你手里。”他说，语气依旧冷静。
“那你敢赌吗？”魑魅逼近一步，骨鞭垂地，黑雾缭绕，“你敢确认这全是幻术？敢确认她们现在安全？敢拿她们的命，赌你的原则？”
秦明沉默。
他不敢。
他可以赌自己的命，但不能赌别人的。
但他也不能输。
他伸手关掉个人终端，拔出SIm卡捏碎，碎片落入掌心，像一把微型刀刃。然后打开加密频道，输入一组六位数代码——这是他和王灵官之间的紧急联络方式，只有一次生效机会，用完即毁。
“你做什么？”魑魅眯起眼。
“回应威胁。”秦明盯着屏幕，“不是服从，是反击。”
魑魅冷笑。“你以为叫人就能解决问题？王灵官来不了。东王公系统已经被切断，天庭通讯瘫痪。你的师父被困在南天门外，连雷符都送不下来。”
秦明没停下。
他继续输入指令，调出烛龙计划的底层权限。系统提示需要生物认证，他划破左手食指，鲜血滴落在扫描区，玻璃上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系统读取成功，绿色进度条缓缓推进。
“你还打算挣扎？”魑魅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找到他们的位置吗？因为你每次查监控，都会留下灵能波动痕迹。你关心谁，我就知道谁该死。”
秦明终于抬头，目光如炬。
“那你应该知道，”他缓缓开口，“我奶奶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
“什么？”
“别跟疯子讲道理。”
他说完，猛地拍下回车键。
主控台所有屏幕瞬间变黑，接着跳出一行字：【二级防护协议已激活，全域监控转入离线模式】
城市安防系统自动切换至独立运行，不再接受外部指令。三百二十七个红点被锁定在最后一刻的位置，数据流停止更新，进入静默保护状态。整个网络如同沉入海底的潜艇，切断一切对外联系，只为活下去。
魑魅的脸色变了。“你把系统藏起来了？”
“不是藏。”秦明站起身，摘下耳钉放进贴身口袋——那是个微型定位器，一旦激活，会暴露他的坐标，“是让它活下来。”
魑魅挥动骨鞭，黑雾扑向控制台。但所有接口早已断开，主机进入物理隔离状态。她的攻击落空，只打碎了几块显示屏，玻璃碎片溅落在地，映着残余的荧光，像散落的星辰。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她盯着秦明，眼中怒意翻腾，“十二点之前，我会让你亲眼看着她们死去。”
秦明没回答。
他拿起背包，取出最后一枚反阴气弹，放在掌心。金属外壳冰凉，内部能量稳定，核心处隐隐有蓝光流转，那是压缩到极致的阳罡之气。这枚弹药，是他三年前亲手炼制，从未启用，为的就是这一刻。
“你可以吓唬我。”他说，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但吓不住规则。”
魑魅后退一步，黑雾开始收缩，身影逐渐模糊，骨鞭收回体内，化作一道暗影融入地面。临消失前，她留下一句话：
“倒计时已经开始。”
灯光恢复，机房重归明亮。荧白的光线洒满金属墙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地上破碎的屏幕、焦黑的无人机残骸，还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腐腥味，都在提醒他——敌人来过，且还会再来。
秦明站在原地，手里的反阴气弹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低头看它，又看向屏幕上仍未熄灭的三百二十七个红点。
它们还在跳动。
活着。
这就够了。
他坐回椅子，打开隐藏面板，输入新的坐标。那是他三年前标记的另一个锚点，位于城北废弃气象站地下三层，从未启用，连档案都没记录。现在必须用了。
键盘敲击声响起，一行行指令滚动，系统响应缓慢，需要多重验证。他划开另一根手指，血滴在读取器上，系统终于亮起绿色光框：【虚实陷阱部署程序启动】
他还差最后一步就能完成布防——只要等张立国的消息，确认外围警力到位。
耳机突然震动。
不是夜游神，是加密频道的接通信号。
他按下接听。
“我是张立国。”声音沙哑，背景有风声，“你说的地点，我们到了。但……里面没人。”
秦明的手指停在键盘上。
“不只是变电站。”张立国继续说，“我们查了教育局旧档案库、废弃图书馆、工业区厂房……所有可能的据点都清了一遍。没人，也没有人质。”
秦明盯着屏幕，心跳没加快，呼吸也没乱。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是空城计。
是对方根本没打算藏。
她们从来就不在那些地方。
从一开始，魑魅展示的画面，就不是为了恐吓他去找人——而是逼他做出反应，暴露他的应对逻辑、资源调度、防御弱点。
她在测试他。
而现在，他已经暴露了太多。
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奶奶的话：“真正的杀招，从来不藏在暗处，而是光明正大地走过来，你还以为那是救赎。”
他睁开眼，手指重新落在键盘上。
这一次，他输入的不再是防御指令。
而是反向追踪码+灵能诱饵发射序列。
既然对方想看他怎么动，那就让她看个够。
只不过——
这次，猎物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