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枪口还在冒烟,我听见子弹穿透空气的啸叫,第七枚弹头擦过我的左耳,在墙上炸出七个并列的孔洞。那不是错觉,每一发都精准地嵌入前一发的轨迹,像在重复某种仪式。她站在楼梯下方,警服袖口裂开,露出手臂上密布的缝合线,像是皮肤被拆开又重新拼接。
我低头看自己掌心,酒红色纹路已经蔓延到指尖,脉动频率和她的呼吸完全同步。绿色液体从左眼不断渗出,在地面汇成一条细线,正沿着楼梯边缘爬升。它不是在流动,是像根须一样一寸寸向上攀附,最终缠上第七级台阶的金属扶手。
“你根本不是我姐!”她吼出这句话时,声音里带着电流般的震颤。左手无名指上缠绕的银丝突然绷紧,顺着她手腕爬向太阳穴。我认得那种物质,和上一章消防柜里玻璃罐渗出的东西一样,是活的神经投影。
我摸到耳垂,三枚银环还在。它们发烫,表面摩斯码的刻痕开始震动。我猛地扯下最外侧那枚,塞进消防柜警报器的插槽。金属接触的瞬间,1993年疗养院的警报声炸响——尖锐、断续,带着雨天电路短路的噼啪声。
林昭的枪口晃了一下。
她扣扳机的动作迟了半秒,而那半秒里,我将录音机贴上了警报器背面的共振点。1993年的雨声从扬声器里涌出,和通风管的低频震动重叠,形成刺耳的干涉波。走廊尽头的监控画面瞬间雪花闪烁,七个红衣女孩的脚步乱了节奏,其中两个甚至原地转了一圈,像是被声波打散了控制信号。
枪响了。
子弹打在我残影的位置,墙上七个弹孔排列成螺旋。我闻到了檀香,很淡,但确凿无疑——和林晚常穿的酒红丝绒裙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那气味不是从她身上来的,是从楼梯间上方飘下来的,顺着绿色液体攀爬的方向。
十七层的安全指示灯忽然转成血红。
七把钥匙同时在锁孔里转动,发出金属摩擦的吱呀声。我抬头,看见它们悬在空中,编号都是7,钥匙齿纹却各不相同,像是从不同年代的门锁上拆下来的。林昭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盯着其中一把,那把钥匙正缓缓嵌入她后颈的皮肤。
我没有动。
我举起相机,对准钥匙串。取景框里,六把是实体,悬浮在半空;第七把,已经没入她的颈椎,末端连接着一根若隐若现的银丝,直通天花板。那不是投影,是真实的神经链接。我认得那根线,和陈砚太阳穴插着的导管材质一致。
我握紧园艺剪,剪刀柄上的血还没干。
绿色液体已经爬到第十二级台阶,开始在空中扭曲,形成一面不规则的镜面。我抬起手,将剪刀尖刺入那层液体。镜面瞬间波动,钥匙的叠加态被打破,六把实体钥匙坠落,叮当砸在水泥地上。第七把,依旧深埋在林昭体内。
真正的我从转角阴影里走出来。
脚下踩碎的不是钥匙,是六片红睡裙的布料。每一片都带着血渍,拼在一起,正是我七岁时穿的那条。我站在她对面,中间悬浮着七百根蚕丝触须,像一张未完成的网。每一根丝线末端都连着一段记忆:我给六个孩子注射神经毒素,林晚站在钟表后记录时间,手术台上的脑脊液容器编号Exp-01到Exp-06。
林昭的太阳穴开始渗出银白色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在警服领口积成一小滩。她腕间的玫瑰胎记正在褪色,皮肤下浮现出激光刻痕——Exp-07。和陈砚手里那张烧焦照片上的编号,一模一样。
“妈妈来教你怎么爱姐姐。”
我的声带震动,发出的却不是我的声音。那语调温柔、缓慢,带着林晚特有的韵律。林昭的瞳孔扩散,她的枪口垂了下来。
我感到喉咙被什么东西接管了。
第七根触须从天花板垂下,末端尖锐如针。它穿过空气,无声无息地刺向林昭太阳穴。我动不了,身体像是被钉在原地。相机还在手里,我强迫自己按下拍摄键。
取景框闪出红字:**神经同步进行中,目标大脑皮层已覆盖68%**。
触须刺入的瞬间,整个楼梯间的应急灯同时炸裂。玻璃碎片落下时,我看到她的眼球表面浮现出1993年的手术画面:七岁的我站在手术台前,手里拿着蚕卵注射器,林晚在钟表后点头。她的声带突然震动,发出双重音:“检测到母体容器,启动清除程序。”
那不是她的声音,是录音机里那段对话的复现。
“别让她们融合!”
陈砚的声音从碎裂的灯泡钨丝里传出,断断续续,像是信号被蚕丝干扰。我摸到左眼流出的绿色液体已经凝固,变成一颗棱角分明的晶体,正顺着脸颊滑落。我用手指抠下它,边缘锋利,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
我吞了下去。
味觉爆炸的瞬间,真正的记忆冲破屏障——林晚站在实验室中央,七个脑脊液容器环绕她旋转。她将它们一一注入自己体内,最后一瓶标签上写着:“N-7型神经绑定剂”。她不是在移植意识,是在吞噬容器。
我抬起手,用晶体划向连接我和林昭的那根主触须。
它断了。
断裂的瞬间,林昭猛地喘了一口气,像是从深水里浮出。她腕间的玫瑰胎记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焦黑的灼痕,形状正是Exp-07的激光编码。她哭了,声音破碎:“姐!”
她扑过来,却穿过了我的身体。
我的实体正在被无数蚕丝拉向十七层天花板。那里,林晚的酒红色虚影张开双臂,裙摆由千万根发光蚕丝构成,每一根都连接着公寓各处的红衣女孩。七把钥匙从她指间飘落,每把都刻着不同年龄段的“林镜心”名字。
“该上路了,乖女儿。”
她的声音覆盖了我的听觉。我听见自己用她的语调说出最后通牒:“选择吧,杀了她成为完整母体,或者……”
枪声响起。
这一次,子弹穿透了林晚虚影的心脏位置。林昭举着冒烟的手枪,站在阶梯下方,警服袖口的缝合线正在崩裂,银丝从裂口里涌出,像血管一样爬满她的手臂。她大笑,眼泪混着银白色液体流下:“我把妈妈杀掉了!”
天花板开始崩塌。
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蚕蛹群,每一个都透明,里面是陈砚的脸。他们的嘴唇开合,频率和林昭的笑声完全一致。我的左眼彻底变成酒红色,视野里浮现出无数倒计时:704室墙内的骸骨、通风管里的血字、b2层的沙漏——所有时间线在此刻收束。
我摸到风衣内袋,那个未曝光的胶片卷还在。
银丝在上面缠绕成新的坐标:天台。林昭的哭喊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七个孩童的合唱,她们哼着《虫儿飞》的旋律,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抬起手,将园艺剪插入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