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林昭的警用腰带断口还在滴血。她没松手,把婴儿往怀里又搂了半寸,胎记的蓝光从制服下透出来,像一盏快没电的灯。我右臂的结晶已经蔓延到肩胛,每动一下都像骨头在磨碎。监控室的门缝里渗出紫色黏液,正顺着地面往我们脚边爬。
“枪。”我说。
她没问,直接把玩具枪塞进我左手。枪管还是温的,子弹壳上沾着防弹绸的灰纤维。
她抬脚踹向门锁,枪口同时喷出一簇淡黄色雾剂。黏液碰到雾气,发出烧塑料的声音,缩回门缝。我用结晶右手按住锁芯,震频从掌心传进去,金属在共振中发出高频嗡鸣。门锁内部传来碎裂声,像是冰层崩解。
门开了。
监控台的屏幕全亮着。十七块主控屏围成环形,每一块都在播放同一段影像:七岁的我躺在手术台上,林晚的手伸进我的耳道,蚕卵顺着镊子滑入。画面突然跳转,变成我抱着婴儿站在天台边缘,颈后胎记的位置,皮肤正在开裂。
“别看。”林昭伸手去关电源。
“关不掉。”陈砚的声音从监控台下方传来。他半躺在一堆档案卷里,风衣裹着一截缠满蚕丝的金属支架。支架连着主机接口,丝线顺着他的手腕往手臂爬。他抬头,瞳孔是灰的,像被漂白过。
“它们在用我的记忆当传输介质。”他声音很稳,但喉结动了一下,“左数第三屏,切到红外模式。”
我调相机。屏幕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光点,像血管在皮下蠕动。闪光灯自动触发,强光打在主控屏上。画面扭曲,1993年的手术室投影出来,林晚的背影站在七具孩童尸体前,手里捧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大脑。
陈砚猛地抽出一卷档案,甩在屏幕上。风衣擦过接口,电火花炸开。屏幕碎裂,裂纹中伸出半透明触须,直扑我脸。我侧头,左眼被划过,酒红色液体滴在触须上。触须抽搐,数据流从断口倒灌,屏幕里的手术室开始燃烧。
“声源。”陈砚喘了口气,“四个角,扬声器。”
声音来了。
是我的名字。从四个方向同时响起,但不是我的声音。是陈砚的。每个声部都不一样——一个在笑,一个在哭,一个在念档案编号,最后一个,用修复古籍的暗语在哼频率校准调。
林昭抬枪,打向东北角。子弹撞上防弹绸碎片,反射出一道弧光。声波被扭曲,哭腔突然变成尖锐的警报。我用结晶右手贴住西南角扬声器,震感从掌心传进神经网络。坐标在动,像被冲刷的沙画。我闭眼,凭着共振频率在掌心划出阻断图谱。
陈砚突然开口,用真声哼出一段修复完成音。音节很短,但所有扬声器同时静了一秒。
玻璃倒映出我。
不是一张脸。是二十八个。从七岁到三十二岁,每一个都在动。七个最靠前的,正把陈砚的倒影从玻璃里拖出来,像撕胶片。她们的手指插进他的眼睛,往嘴里塞记忆碎片。
林昭从风衣内袋掏出一瓶墨水,泼向防弹玻璃。墨迹没流下,反而自动排列成1993年手术室的平面图,门、床、脑机接口,全对上了。我举起相机,对准玻璃与主控屏的夹角。取景框里,现实监控画面和手术影像开始交叠,像两卷胶片贴在一起转动。
陈砚突然说:“密码是‘归档完成’。”
玻璃表面浮现出脑电波图谱,波峰对应林晚的意识频率。我用结晶手指刺进去,图谱崩解,二十八个倒影同时尖叫。
右耳银环开始渗液。
我摸到它,酒红色顺着耳廓流下来。取景框自动亮起,七条进度条浮现在视野里,标着不同人格的融合度。第六条在跳,第七条在闪,第八条——原本空白的——正从0%往上爬。
“第八个不是我。”我说。
林昭用腰带缠住我手腕,胎记蓝光扩散,形成一圈光晕。我咬破舌尖,把混着结晶碎屑的血喷向主控屏。血滴在电路板上,自动延伸成网状结构,反向接入主机。
陈砚扯开风衣,胸膛的蚕丝已经织成神经网络。他用手指在皮肤上画符号,动作很慢,但每一笔都精准。那是修复师用来稳定古籍纸张的神经阻断符,二十年前档案馆的内部技法。
主控台弹出七个U盘接口,每个接口里都映出林晚的笑。她没说话,但我的右臂突然不受控,结晶开始往心脏方向蔓延。
我把相机内存卡插进主接口。
卡面泛出光,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修复记录——陈砚二十年来修复的每一份档案,编号、日期、破损类型,全在上面。数据流逆向注入主机,七个接口同时闪烁。
林昭开枪,打向其他六个。子弹触发记忆纠缠,1993年的手术影像和现实监控画面开始互噬。融合进度条跳到99%。
我抬起结晶右手,插入主机散热口。
数据流冲进身体,像高压电流穿过脊椎。第八人格的意识在扩张,吞噬前七条进度条。我的视野开始分裂,看到自己在不同时间点重复同一个动作:塞蚕卵、注射记忆剂、抱着婴儿走向天台。
左眼泪液滴进右耳银环。
银环脱落,砸在主机面板上。震荡波扩散,所有扬声器同时发声——林晚的、陈砚的、七个我的,混成一段无法分辨的声纹洪流。
陈砚用最后清醒的意识哼出修复完成音。林昭把警用徽章按在启动键上。融合进度卡在99.9%。
我举起相机,镜头抵住左眼。
取景框闪出一行代码:
“母体融合计划·第七号容器·意识锚点初始化协议·执行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