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空气里还裹挟着昨夜微雨的湿润凉意，外头街道的车马行人已然渐渐稠密。
林其姝站在半日闲后院，深深吸了口气，那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凉意直透肺腑，让她精神一振。
铺子尚未开张，灶房却飘出糕点和饮子的甜暖香气，如今就算她不在铺子里，半日闲也能运转有序。
“掌柜的，车备好了，可以动身了。”二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走吧。”林其姝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跟着李二牛一起上了马车。
离清明还有不到半月，今日和二牛一家还有满阿婆约好了上山查看茶树长势。
远山如黛，近处的田畴已泛起新绿，农人在田间弯腰忙碌，一派生机盎然的春景。
想来茶山那边，也是这样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马车在村口停下，二牛一家和满阿婆早已等候在那里。
见了林其姝，众人脸上都绽开笑容。
“林掌柜来了！”
“路上辛苦了吧？”
寒暄几句，众人便一同往山上去。
山路有些湿滑，二牛娘和小满一左一右小心地护着林其姝。
越往上走，空气愈发清新。
没多久，就到了这片种满茶树的坡地。
与一年前相比，景象已大不相同。
坡地的上半部分，是原有的那片野生茶树群。
经过一年有针对性的简单修整和养护，这些老树显得精神了许多，不再是原来那般恣意疯长的模样。
深绿色的老叶间，已然爆出了无数嫩绿的新芽。
那些芽头，多数呈细紧的雀舌状，或是微微展开的一芽一叶，茸毛初显。
在春日暖阳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边，饱满欲滴，蕴含着无限生机。
坡地的下半部分，是去年扦插的那片新茶田。
经过一个寒冬，那些枝条又抽发出了新的枝干和叶片。
这些新茶树的高度不过及膝，枝干细弱，但每一株顶端都努力地伸展出几片嫩叶，颜色是鲜亮欲滴的黄绿色，比老茶树的新芽颜色更浅，充满了稚嫩的活力。
“长得很好，”林其姝高兴地点头，“全靠你们照料得用心。这些新苗今年我们只在最顶端轻轻摘掉一点顶芽，叫做‘打顶’。
这可以促进它们往后多发侧枝，长得更壮实。
我们的采摘重点，还是上面那些老茶树。”
众人的目光随之投向那片郁郁葱葱的野生老树。
满阿婆看着茶树梢头那点点嫩绿，开口道，“林掌柜，按眼下这长势，再有个五六日，最多不过七八天，这芽头就该长到最饱满，又还没开叶的时候。
正是采摘的最好时机。再晚，叶子长大，味道就差了，也不金贵了。”
林其姝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满阿婆说得没错。
清明前采摘的茶叶，因气温低，生长期长，茶味鲜醇，且产量稀少，故而珍贵。
“满阿婆说得是，”林其姝赞同道，“今年咱们要多配些采摘的人手，不然难以赶在口感最佳的时候采摘完。”
她转向二牛娘和小满，“婶子，小满，”林其姝语气郑重，“这采茶是极精细的活儿，关系到我们这批明前茶的品质，进而影响到我们铺子今年春茶的口碑和进项。
我想将这提前招募、培训采茶人手，以及准备采茶用具的事情，全权交给你们二位负责。”
二牛娘和小满对视一眼，都有些激动和紧张。
“林掌柜，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二牛娘连忙保证。
“好，”林其姝细细吩咐，“采茶人要选那些手指灵巧、有耐性的妇人或小姑娘，手脚要干净，不能涂抹任何膏脂，也不能吃味道重的东西。
跟他们讲清楚，工钱按采摘的鲜叶品质和重量算，做得好，另有赏钱。”
她顿了顿，继续道，“工具也要提前备好，主要是竹编的茶篮，要通风透气，不能太大，免得鲜叶在底下积压捂坏了。
再准备些干净的细布，万一遇到露水未干或者微雨时，可以遮盖。
我一会儿把采买工具的钱提前支给你们，到时候就辛苦你们去买了。”
二牛娘和小满听得认真，连连点头，心里开始盘算村里哪些人手合适。
几人顺道去了东边那片新买的地走了一圈，商量着茶树扦插的计划。
一番安排下来，日头已近中天。
事情初步议定，众人都松了口气。
这时，满阿婆上前一步，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恳切的笑容，“林掌柜，眼看晌午了，您为这茶山费心费力，今日说什么也得到老婆子家吃顿便饭。
我当家的早就念叨，说一定要谢谢林掌柜给我这活计，让我们家里也能多些进项，心里踏实不少。
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就些粗茶淡饭，您千万别嫌弃。”
林其姝看着满阿婆诚挚的眼神，又想到她家里那位身体不大好的丈夫满老爹，心中一动。
她深知在这年代，一份稳定的工作对一个农户家庭意味着什么。
她不喜欢应酬，但这种带着朴实感激的邀请，让她无法拒绝。
“那就叨扰满阿婆了。”林其姝笑着应允，几人一起随着满阿婆到了她家中。
刚到院门口，就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色夹袄，面色带着些病态苍白的老人，拄着一根竹杖，从屋里慢慢走了出来。
正是满阿婆的丈夫满老爹。
“老婆子，是林掌柜来了吗？”满老爹的声音有些气虚，但脸上堆满了笑容，见到林其姝，便要拱手行礼。
林其姝赶忙侧身避开：“满老爹您太客气了，快别多礼，您身体不好，快坐着。”
满老爹却执意要表达谢意，在满阿婆的搀扶下，还是微微鞠了半躬，“要的要的，林掌柜是贵人，也是我们家的恩人。这……这家里没什么好招待，委屈您了。”
进屋坐下，不大的房里，处处收拾得整洁。
二牛娘和小满也跟着满阿婆一起进了灶房，帮着搭把手。
二牛则是跑过去帮着劈柴担水，把院子里的水缸打得满满的。
很快，满阿婆便将饭菜端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