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船驶出闽江口,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蔚蓝。海浪轻轻推动着船身,带来与江河截然不同的摇晃感。璎珞既兴奋又有些害怕,紧紧抓着苏晏晏的手,小手指着远处海面上掠过的白色海鸟。
“姐姐,那是大海吗?”
“是啊,璎珞,我们快到福州了。”苏晏晏望着远方,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这片蔚蓝意味着他们离最终的目的地——泉州,已经非常近了。
船行半日,远处出现了蜿蜒的海岸线和密集的桅杆。福州城依山傍水,气势恢宏,远远便能望见城内郁郁葱葱的榕树,不愧“榕城”之称。
货船在福州外围一个名为“台江”的码头靠岸。这里停泊的多是往来各地的货船,不如剑州码头规整,却更加繁忙喧嚣。空气中弥漫着鱼腥、海水和各类货物混杂的浓烈气息。
与船家结算了船资,三人踏上福州的土地。与衢州、剑州相比,福州显得更加湿热,阳光炽烈,海风黏腻。街市上行人如织,口音混杂,除了本地方言,还能听到些闽南语、官话,甚至偶尔夹杂着几句生硬的番话。
他们寻了码头附近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脚店住下。房间狭小潮湿,但价格低廉,对他们而言已是足够。
安顿下来后,苏十三便出门打听前往泉州的船只。苏晏晏则带着璎珞在客栈附近转了转。福州街头的饮食与内陆已有明显不同,随处可见售卖鱼丸、肉燕、蛎饼的小摊,海产极其丰富。她注意到一种用米粉和海鲜蒸制的“粿”,形状各异,色彩缤纷,是此地特有的点心。
在一家售卖干货的铺子前,苏晏晏停下了脚步。铺子里不仅有常见的香菇、木耳,还有许多她未曾见过的海味——淡菜干、蛏干、各种大小的鱼干,以及一些色泽暗红、形状奇特的干制海藻。她仔细询问了这些海味的特性与用法,买了一些价格适中的淡菜干和一种名为“紫菜”的薄脆海藻,打算尝试其滋味。
傍晚,苏十三带回消息。因近日海上风向多变,且传闻倭寇在泉州外海有所活动,直航泉州的客船稀少,价格昂贵。倒是有几艘运送瓷器、茶叶前往泉州的货船,愿意捎带客人,但船期不定,最快也要等上三五日。
“等。”苏十三言简意赅。在情况不明时,贸然乘坐不熟悉的客船风险更大,不如等待可靠的货船。
苏晏晏点头同意。既然要在福州盘桓数日,她便想着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好好了解一下此地的饮食风味,为将来在泉州开店做些准备。
次日,她用买来的淡菜干,加上客栈提供的简单食材,熬了一小锅汤。淡菜干经过泡发,鲜味完全融入汤中,带着浓郁的海之气息,与内陆的河鲜、山珍滋味迥异,却别有一番醇厚鲜美。她又将紫菜在火上稍稍烘烤,撒上一点点盐,便成了酥脆可口的佐餐小食。璎珞对这种来自大海的味道十分好奇,吃得津津有味。
苏十三尝了尝那碗淡菜汤,沉默片刻,道:“很鲜。”这已是他能给出的极高评价。
等待的日子里,苏晏晏每日都会去附近的市集,观察本地人烹制海鲜的方法,记录下各种陌生的食材和调料。她发现福州人善用虾油(鱼露)和红糟调味,这与她所熟悉的北方酱香、江淮清鲜又大不相同。她悄悄买了一点虾油和红糟,回到客栈借厨房小心尝试,感受那独特的咸鲜与微醺酒香。
苏十三则利用这段时间,仔细检查了行装,补充了淡水和易于储存的干粮。他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每次苏晏晏外出,他都会不远不近地跟着,确保安全。
这日午后,苏十三从码头回来,对苏晏晏道:“找到船了。一艘运德化瓷的船,后日一早出发,船主姓陈,看起来是个实在人。已谈好船资。”
终于确定了行程,苏晏晏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她看着窗外福州街市上熙攘的人流,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海腥与食物香气,对即将抵达的泉州,充满了更具体的想象与期待。那里会有怎样不同的食材?怎样奇特的烹饪方法?她那个关于食肆的梦想,又将在那片土地上,开出怎样的花?
在福州的短暂停留,如同风暴眼中的宁静,让他们得以喘息,也让他们对前路有了更清晰的认知。海的那一边,是未知,也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