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娘等人最后还是带着夫君们的希望,进宫见了皇后。
但官夫人们在宫中待了一整天。
个个吃饱喝足,又被皇后带着、在特意开辟的游乐场中玩得浑不知天地为何物。
回到家,对上殷殷期盼的夫君,她们才一拍脑门,有些心虚地道了歉。
一个安娘是如此。
多个入宫内眷也是如此。
多来几回,大家也就回过味来。
还别说,皇后娘娘和陛下这插科打诨、转移话题的本事,真不愧是夫妻啊。
又过七日,见朝中文武群臣都对皇后心悦诚服,牙牙也有些习惯了早起,萧觉终于当庭宣布自己两日后要御驾出征的消息。
大部分早有预料、暗搓搓几次规劝都失败的臣属颓然应诺。
小部分反应慢的,则是慷慨激昂、极力劝阻。
但不论如何,又有谁能拗得过乾纲独断的开国之帝?
陛下这些日子亲自盯着筹备粮草武器等辎重,已是万事俱备,只等启程。
事已至此,百官除了加紧给出发军队查缺补漏,似乎也没了其他办法。
就连皇后牙牙,临行前夜也在太极殿里打转。
每隔一会儿,她就要往萧觉的包裹里塞一样新东西。
“千丝金鳞三件战甲你就一路穿着,免得那些胡虏偷袭,一时不察吃了亏。”
“离合香和问心丸我给你各放了一盒,你也别傻傻的总往前冲,该下药下毒的,就死命往里下。”
“别守着什么王师正道的破规矩,你死我活的敌人,傻子才和对方讲道义!”
两人躺在床上絮絮说着话,说到一半,牙牙又从床上弹起来。
“还有我的白棱锥,带毒的也给你十柄,这玩意用来审人好用的……”
这次萧觉终于眼明手快。抓住了又要给包裹加仓的妻子。
他一个用力,把人拉进怀中,紧紧抱着。
“别忙了,让我好好抱抱你。”
像只小鸟起起落落、转来转去一晚上的牙牙,终于安静下来。
她像只飞累了的燕子,回归名为萧觉的巢。
萧觉闻着妻子身上熟悉的馨香,感受着怀中的柔软温热,突然莫名一阵心酸,眼底泪意翻涌,又被他狠狠压下。
他低下头颅,用唇去触妻子的额头、眉毛、眼睫、鼻梁……
像在以吻进行一场朝拜。
又像是用这种方式牢牢记住爱人的模样,以积攒能量勇气,对抗即将到来的别离。
二人胸口的金蚕蛊,无声地替他们对彼此诉说着绵绵情意与无尽不舍。
但这还不够。
爱着的人还需要彼此的气息、笑容、体温。
需要更多的、来自对方的抚慰。
牙牙难得乖巧地扬起了脸,闭着眼任丈夫细致地、一寸寸地亲吻。
但很快,她感受到了一片温热的濡湿,在两人贴着的面颊漫开。
咸涩的。
是泪水。
萧觉到底还是哭了。
牙牙愣了片刻,唯有更紧地回抱着对方,把自己整个嵌进他的怀中。
她还是没有睁开眼。
但年轻女孩有些笨拙地、试着用言语安慰分离症严重、此时格外脆弱的丈夫。
“北境其实也没有很远,比兖州和扬州还近呢!”
“那些胡虏也就是仗着自己马快。你给他们的饮马之地下点巴豆,就有他们好瞧的。”
“要是打不过,你就给我写信,我一个晚上就能赶到九原!”
“你……你要是实在想我,我也可以赶过去的。”
萧觉重重亲到妻子开开合合的小嘴上,堵住了她像哄孩子似的安慰。
他前所未有热烈地吻着牙牙,像是要唱尽生命的蝉,把所有热情都在片刻用尽。
直到两人的嘴摩擦到有些疼,他才稍稍放松力道,用有些闷的声音回应了牙牙。
“我会速战速决,早日把这个天下打回来。”
“也会好好保护牙牙的夫君,让他安全回家,和妻子团圆。”
……
陛下亲征的消息,让京城从上到下都是紧张又忙乱,但数百里外的九原还一无所知。
此地作为孟朝边境重镇之一,坐落于广袤原野与燕山相接之处。
因这特殊的地理位置,九原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前朝武帝便是从他们这边城六镇发的家。
前几月那亡国皇帝唐子翼把守城官兵调走南下,胡人趁机偷袭,把九原附近的村镇扫了一遍。
抢了家畜财物还不算,他们还杀人。
靠近边界线的几个村镇,不论男女老少,都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那些得手的胡人铁骑,甚至还想继续把战线内推,往盛朝疆域内里抢杀。
万幸是遇上了新朝陛下派来的钱将军,才被击退。
后来,钱将军又和固守城门、不肯出城救援百姓的前朝韩贼打了几天,彻底占了九原城。
如此打来打去,走马灯似的换主将、换君王。
三不五时又有胡人趁机骚扰,抢了、杀了就跑。
到如今,九原十八村已有一半彻底凋敝。
那些离九原城稍微远一些的村镇,都只余下遍地断垣瓦砾,满目枯草残雪。
但百姓都是故土难离,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想流亡他乡。
新朝陛下、原本的战神萧觉登基之后,又派了重兵来护边境。
那些逃到城内、投奔亲戚勉强活命的小民们,见此有不少人又动了心。
若是战事能结束,他们就能回自己残破家园了。
房屋被烧了,他们可以重建。
粮食被抢了,他们可以再种。
只要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依然可以凭着自己双手重建家园,继续过日子的。
“算了吧,虽然两位将军日日派人巡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前天三汇村不是差点就被那些畜生给烧了吗?村子里的鸡鸭全被抢走了,还有三个年轻姑娘,也被掳了!”
“要不是萧将军亲自赶到,三汇村怕是一个活口都留不下。”
“冬季水草不丰,那些虏寇跟红了眼的鬣狗似的,越来越大胆了。”
“三汇村离九原城也就三十里路吧?这都敢来,会不会攻城啊?我这心里虚的慌。”
从被屠村镇逃命,又侥幸熬到钱明英夺城,终于进了九原城的流民,每日可以在城墙根下领一碗朝廷给的稠粥。
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救命的口粮,也让他们一下就接受了改朝换代。
大家日日天没亮,就等在粥棚前。
这既是等粥,也是等消息。
正好有亲人投了萧家军的老汉也在队里,当下就被团团围住。
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七嘴八舌问了许多。
老汉也不烦,一一回复。
“只要在城里,倒是不用慌。我大侄子说了,陛下送了不少粮食,够咱们城中百姓吃上一年半载。”
“虏寇们也就是跑得快,真要打,其实是打不过咱孟朝嘞!”
“现在的两位将军,可是咱陛下的兵。萧家军你知道伐?战神之军!”
“要我说,大不了咱就在城里呆到春天。到时候那些狗东西退了,咱再回村子里收拾吃饭的家伙事儿。”
“春天啊……”
流民们焦躁不安中,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他们不自觉地抬头,看向原本是家园的方向。
但厚厚城墙阻隔了视线,他们只能看见被风雪冻起了厚厚坚冰的青黑城墙。
春天,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放粥了,快往前走!别杵着不动啊。”
“哦哦,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