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雷格接受众人敬意后,人群欢呼着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感激声如潮水般涌来,商贩们献上珍藏的商品,年轻女子们含情脉脉的目光不断投向他。
那些感激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温暖的嘈杂声,每个人都在诉说着自己的谢意,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真诚。
奥雷格彻底手足无措了,他高大的身躯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局促,那双惯于握剑的手此刻却不知该放在哪里。
他试图拒绝一个小女孩递来的布偶,那是个手工缝制的玩偶,针脚虽然粗糙却充满童真。
结果对方立刻低头啜泣起来,晶莹的泪珠顺着她脏兮兮的小脸滚落,直到他无奈收下礼物,小女孩才表演了堪称绝技的变脸——泪痕未干就绽放出灿烂笑容。
这让他再不敢轻易推辞任何馈赠,他笨拙地抱着玩偶的样子,引得周围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在人群的包围中,奥雷格向克劳德和鲍恩投去求救的目光,那眼神里混合着窘迫和无奈。
然而他们只是站在人群外围,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或许是因为头盔遮挡,他们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窘迫——又或许,根本是故意视而不见。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丝毫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
克劳德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奥雷格,自从决定将女儿托付给这位年轻强者后,他越看越觉得满意:实力超群却谦逊有礼,拥有自己的领地城堡,年龄又与芬妮相仿。
他注意到奥雷格接过每件礼物时都会微微欠身,对待老人时总会放低声音,这些细节让他不住地点头。此刻在他眼中,这位年轻人简直完美无缺,就差直接喊出“女婿”二字了。
身旁的鲍恩对老友的心思心知肚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女儿了不起吗?不过……若我也有女儿,恐怕也会想让她嫁给奥雷格吧,唉,当年明明我比你英俊多了,怎么就没姑娘追求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回忆起年轻时在贵族聚会里无人问津的凄凉景象。
见两人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一个傻笑一个哀叹,奥雷格决定不能独自承受这“甜蜜的折磨”。
他突然提高嗓音,声音在嘈杂中格外清晰:“大家别忘了!城主大人和首席法师同样功不可没,还有那些英勇的士兵们!他们同样值得感谢!”
他的话语里带着真诚的敬意,目光扫过那些站在外围、铠甲上还带着战斗痕迹的士兵们。
这番话成功转移了人群的注意力,当视线齐刷刷转向克劳德他们时,两位老将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转眼间,他们也被热情的人群团团围住。
最初的慌乱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姜毕竟是老的辣,两人很快就能从容应对各种感激之词。
克劳德挺直腰板,用他惯常的威严又不失亲切的态度回应着,而鲍恩则摆出智者姿态,时不时捋着胡须点头。
见计策失效,奥雷格只好苦笑着继续接受潮水般涌来的礼物,他的表情既感动又无奈,像是被温暖的海浪不断拍打的礁石。
……
喧嚣持续到日暮西沉,橙红色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广场上,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当人群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时,奥雷格已经生无可恋——全身挂满各式各样的礼物:美食、工艺品、某些难以描述的“心意”。
甚至连巨剑都变成了展示架,盔甲缝隙里插满鲜花。若不是头盔保护,他那张俊脸恐怕早已布满唇印。
他站在那里,活像一棵被过度装饰的节日树,连转身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抖落任何一件饱含心意的赠品。
克劳德和鲍恩觉得是时候解救这位英雄了,随着清脆的击掌声,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那掌声在黄昏的空气中格外清脆,像是一记温柔的提醒。
“好了好了,”克劳德含笑重复道,这次声音更加柔和,“让我们的英雄休息一下吧,他已经为我们奋战了一整天了。”人群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开,但炽热的目光依然牢牢锁定在奥雷格身上。
仿佛要将他此刻的形象深深烙进记忆里。有人还在小声议论着,赞叹着他的英勇事迹。
两位领导者相视一笑,摇了摇头——他们从未见过马拉加城的居民激动到这种程度,不过也难怪,以往的战争胜利与平民关系不大,但这次恶魔袭击可是关乎每个人的生死。
夕阳的余晖映在他们脸上,勾勒出岁月留下的纹路,也照亮了他们眼中的感慨。
克劳德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眉间的皱纹变得更深:“我理解大家的喜悦,但很抱歉,现在必须泼一盆冷水。”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欢笑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城主看向远处走来的士兵,那是个年轻的传令兵,脸上还带着烟熏的痕迹,步伐沉重得像灌了铅。
“欧姆,汇报损失情况……”克劳德的声音在突然安静的广场上回荡。
士兵行了个礼,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大人,经清点,士兵阵亡117人,平民伤亡64人,财产损失尤为严重,城西居民区几乎全毁,城东也有约四分之一的房屋损毁,另外……”每报出一个数字,他的声音就颤抖一分,仿佛这些数字正从他心上碾过。
随着一个个数字报出,失去亲友的人们开始掩面哭泣,有人跪倒在地,有人紧紧抱住身边幸存的亲人。
人群陷入悲恸之中,有人哀悼逝者,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词句;有人咒骂恶魔,拳头握得发白;更多人默默为亡魂祈祷,嘴唇无声地蠕动着。
奥雷格望着悲伤的人群,内心充满自责。他原以为能实现零伤亡,却仍有这么多生命逝去。
这些亡者或许是某人的配偶、父母……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们暂时忘却伤痛,此刻冰冷的数字又将记忆唤醒。他感觉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需要用力。
奥雷格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轻轻放下身上所有礼物,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那些粗糙的手工艺品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将巨剑缓缓放回背上,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克劳德和鲍恩大吃一惊——他们原以为经过如此激烈的战斗,就算没受伤,至少也该精疲力尽。
先前远远望见他拄剑喘息的样子,还以为他魔力体力都已见底。现在看来,那真的只是稍作休息就完全恢复了吗?
奥雷格的动作依然稳健有力,没有丝毫勉强,就像清晨刚起床时一样充满活力。
“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奥雷格阁下啊。”克劳德暗自欣喜,毕竟这意味着芬妮跟着他会更安全,但他立刻提醒自己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眼前悲痛的人群,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傍晚微凉的空气充满肺部。
克劳德站上高处,他的声音穿透暮色:“今夜,我们流着相同的泪水,伤口里淌着同样的血。”他单手按在胸前铠甲上,金属与心脏共振出低沉回响。
“看看你们周围,看看那些与你并肩站立的身影,恶魔撕碎了砖石,却撕不碎我们紧握的手;火焰吞噬了房屋,却烧不化我们铸在一起的脊梁。”
他忽然跳下台阶,抓起地上一把焦土任其从指间流泻:“这片土地记得每个逝者的名字,但请摸摸你们的心口——”他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那里跳动的,是他们未竟的梦想,是他们托付给我们的明天。”
他猛地扯下染血的披风铺在地上,变魔术般掏出三枚银币:“赌上领主最后的私房钱!我发誓要让活着的每一个孩子,将来在祖父膝头听故事时,听到的不是‘那场灾难’,而是——”银币叮当落在披风上,“我们如何在废墟上,建起了比从前更耀眼的家园!”
人群中突然迸发出一声破涕为笑,这声啼笑如同信号,克劳德的声音混在万千回响中:“敬不死者!敬生者!敬——该死的明天!”
清脆的掌声突兀响起,节奏不紧不慢,像是精心计算过一般。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银发女子款款而来,她的发色与芬妮相似却更显坚韧,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巨大的帽檐下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华丽衣裙上佩戴着银月商会的徽章,在夕阳下闪烁着低调的奢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