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内,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琉璃,清脆,且一触即碎。
朱珠珠和墨小小张着嘴,大脑已经彻底宕机。
她们预想过无数种结局,甚至想过陈十三会用什么精妙的身法或是诡计周旋。
却唯独没想过,他会用这种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正面碾压了以狂暴着称的雷惊涛!
这……还是人吗?
就在这凝固的气氛中,雷惊涛动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那张狂暴的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怨毒,反而透着一股酣畅淋漓的痛快。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陈十三面前。
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陈十三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旁边的墨小小都感觉脚下震了震。
雷惊涛勾住陈十三的脖子,亲热得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好小子!藏得够深啊!”
雷惊涛咧着大嘴,笑声震天响,几乎要把演武场的屋顶掀翻。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雷惊涛的兄弟!以后在巡天鉴,谁他娘的敢找你麻烦,跟老子说,老子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这突如其来的画风转变,让场外的朱珠珠和墨小小看得目瞪口呆。
前一刻还喊打喊杀,要把人赶出京城。
后一刻就称兄道弟,要为人两肋插刀。
墨小小张着嘴,半天没合拢,看向陈十三的眼神,已经从崇拜,彻底化为了……某种对神只的仰望。
三哥,真乃神人也!
连雷惊涛这种茅坑里的石头,都能给盘圆了!
朱珠珠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泛起了哭笑不得的波澜。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巡天鉴的紫衣,没一个正常人。
陈十三:“……”
他感受着肩膀上那几乎要捏碎自己骨头的力量,看着眼前这个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莽夫,心中只有一句吐槽。
「这莽夫的脑回路,果然只有两环:打一顿,或者当兄弟。简单,好懂,省心!」
他脸上则挂起一抹恰到好处的、谦逊而又真诚的微笑。
“雷大哥言重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指教个屁!”
雷惊涛大手一挥,勾着陈十三的肩膀,一副咱俩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架势。
“以后咱俩就是兄弟,有架一起打,有酒一起喝!谁跟你客气,谁就是孙子!”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兄友弟恭”的和谐画面,朱珠珠和墨小小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今天被反复敲碎,又反复重组。
她们看向陈十三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敬佩。
那是敬畏。
一种对未知、对妖孽、对完全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存在的,深深的敬畏。
就在雷惊涛还要拍着胸脯保证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让场内的温度骤然降了好几度。
“亲近完了?”
卫峥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场中。
雷惊涛的笑声戛然而止。
勾在陈十三肩膀上的胳膊,像是触电般地缩了回去,整个人站得笔直,活像个见了猫的老鼠。
“卫……卫大人。”
卫峥先是看了一眼陈十三,那张冰冷的银色面具下,似乎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赞许。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雷惊涛,语气瞬间变得公事公办,没有一丝温度。
“雷惊涛。”
“在!”
“私自离岗,返回总部,其一。”
“扰乱公事,挑衅同僚,其二。”
“恶意破坏公物,致使庭院、演武场多处受损,其三。”
卫峥每说一条,雷惊涛的脑袋就低一分。
等三条说完,他那颗高傲的头颅,几乎要埋进胸膛里。
“三罪并罚,扣你半年俸禄,即刻滚去修缮庭院,什么时候修好,什么时候再出任务。”
卫峥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再有下次,自己去刑房领三十鞭子。”
“是,是……”
雷惊涛如蒙大赦,点头哈腰,灰溜溜地转身就走,那背影,哪还有半分“人形自走拆迁队”的威风。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卫峥挥了挥手,示意朱珠珠和墨小小也退下。
偌大的演武场,只剩下他和陈十三两人。
“《向死而生经》……”
卫峥缓缓开口,那双深邃的眼眸隔着面具,仿佛要将陈十三彻底看穿。
“你所谓的‘沉淀期’,需要多久?”
来了。
陈十三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他脸上却不见半分慌乱,反而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对武道前景的忧虑与思索。
“大人明鉴,武道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我这次破而后立,力量来得太过汹涌,虽有三境巅峰之形,却无三境巅峰之实。”
他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根基虚浮,如沙上筑塔,看似高耸,实则一推就倒。”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想要将这根基彻底夯实,闭门苦修已是下策。唯有入世修行,于红尘万丈中磨砺己身,方能将这虚浮的力量,一点一滴地沉淀下来,与自身神魂完美融合。”
“所以,属下恳请大人恩准,容我……去大理寺、刑部等衙门,协助办案。”
他的真实目的,早已在心中咆哮。
「案件!我需要更多的案件!触发更多的系统任务!」
「京城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权贵,哪一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全都是行走的积分啊!」
「S级的自选功法!梦寐以求的十连抽保底!我来了!」
卫峥眉头紧锁。
“胡闹。”
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巡天鉴有监察百官之权,但那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剑,不是伸进他们饭碗里的手。你一个紫衣巡察使,公然插手其他衙门的具体案件,于理不合,坏了规矩。”
卫峥的声音更冷了。
“届时,百官弹劾的奏疏,能把昭华殿的门槛都踏平了!”
“此事,非同小可!”
“我明白!”陈十三脸上瞬间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可是大人,时不我待啊!”
他向前一步,语气急切而沉重,带着一丝悲壮。
“若我的根基不稳,这身修为便如同悬于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届时,别说为陛下分忧,不成为朝廷的祸患,便已是万幸!”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个人需求,直接上升到了为国效力、为女帝分忧的政治高度。
「不让我去刷分,我就会变弱,甚至会死。」
「我死了,谁替陛下当那把最好用的刀?」
「所以,让我去刷分,就是为了大周朝的江山社稷!」
这套逻辑,完美闭环!
卫峥沉默了。
他那张冰冷的银色面具下,眼神变幻不定。
陈十三的这番说辞,他一个字都不信。
这小子,油滑得像条泥鳅,嘴里十句话,顶多只有半句能听。
但有一点,陈十三说对了。
这个妖孽,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他的存在,对陛下而言,是一把双刃剑。
用好了,能斩尽天下不臣。
用不好,第一个伤到的,就是持剑人。
让他去别的衙门“沉淀”,听起来荒唐,但或许……真的是一条可行的路子。
良久,卫峥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此事,本官做不了主。”
他深深地看了陈十三一眼。
“你在此等候,本官即刻进宫,将你的‘请求’,原原本本地奏明陛下。”
“由陛下,亲自定夺。”
说罢,卫峥转身,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演武场的阴影之中。
只留下陈十三一人,站在空旷的场地上,心中有些忐忑。
这次的“刷分计划”到底能不能成,全看那位女帝陛下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