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孙宝的声音已经完全变调,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尖利又干涩。
陈十三向前走了一步。
只是一步。
孙宝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一缩,肥硕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我不想干什么。”
陈十三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闲聊,“我只想知道,你们那个所谓的‘圈子’,到底埋葬了多少个无辜的女孩?”
他的声音不重,却字字如锤。
“赵瑞、李贺,仅仅是个开始。”
“那么,下一个是谁?”
“圈子?”
孙宝的眼神疯狂躲闪,瞳孔缩成了两个针尖,豆大的汗珠从他肥硕的额角争先恐后地滚落。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孙宝的脑子彻底炸了。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赵瑞和李贺的死,官方不是定论为意外吗?不是说那个叫蓝蝶儿的花魁才是凶手吗?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像一窝被惊动的毒蛇,在他心腔里疯狂撕咬、翻滚,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啃食干净。
他的脸色,从惨白,迅速变成了死灰。
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想辩解,想嘶吼,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可那个名字,那个他平日里拼命依附、午夜梦回时却无比恐惧的名字,像一座无形的巨山,死死压住了他的声带。
出卖赵玉楼?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死。
他不敢。
他曾亲眼见过赵玉楼的手段。
他见过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在折磨那个名为“赵菁”的女孩时,脸上露出的那种……享受的、癫狂的、视生命为草芥的表情。
从那以后,他就怕了。
他再也不敢参加那种聚会。
他知道,一旦自己开口,他会死的。
而且绝不是痛痛快快地死。
他会被赵玉楼用一百种、一千种比死亡本身更恐怖的方式,慢慢折磨成一滩谁都认不出的烂肉。
孙宝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所有的秘密都堵回了肚子里。
他怕死。
但他骨子里,还有那么一丝连他自己都看不起的可笑“义气”。
他虽然怂,虽然窝囊,可从未想过要出卖朋友。
哪怕这个朋友,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他只能疯狂地摇头,眼神躲闪,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陈十三静静地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了然。
果然。
这个胖子,烂泥扶不上墙,但心里还有根线没彻底断掉。
硬逼,是问不出东西了。
陈十三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
他不再紧逼,反而走上前,伸出手。
“啪。”
他重重地拍了拍孙宝那因为极致恐惧而不断颤抖的肩膀。
“不错,有骨气。”
那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
“希望你的赵公子,能念着你的这份好。”
说完,陈十三再也不看他一眼。
转身,迈步,从容地向巷口走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拐角,仿佛从未出现过,只余下那句话在阴冷的巷子里盘旋。
巷子里,只留下孙宝一个人。
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顺着粗糙的墙壁,缓缓滑倒在地,瘫成一滩烂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华贵的丝绸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刚才那短短的片刻,比他在赌坊里输光全部家产,还要让他感到绝望和窒息。
陈十三走了。
可他留下的那句话,却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倒钩刺,深深扎进了孙宝的心脏。
“希望你的赵公子,能念着你的这份好。”
赵玉楼……念着他的好?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陈十三到底想干什么!
孙宝猛地打了个寒战,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
次日。
京城最负盛名的望江楼。
此地登高望远,俯瞰大江,是京城文人雅士、王孙公子们最爱流连的销金窟。
顶楼,视野最好的天字号包厢内。
赵玉楼正同一群狐朋狗友推杯换盏,高谈阔论,意气风发。
蓝蝶儿的死,让他略感不快,但这点不快,很快就被新的乐子冲淡了。
就在这时。
“吱呀——”
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不紧不慢地推开。
没有丝毫粗暴,却让满屋的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门口那道逆光的身影所吸引。
一个身着巡天鉴紫衣,腰佩长刀的年轻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赵玉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看着那张脸,那张让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脸,眼中的厌恶与凛冽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陈十三!”
他缓缓放下酒杯,声音冰冷如铁。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不去大牢里审你的犯人,跑到本公子的酒局上来,想死吗?”
陈十三仿佛没听见他的威胁,更无视了其他人惊愕的目光。
他径直走到桌前,自顾自地拉开一张空椅,施施然坐下。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微微向前倾身,凑到赵玉楼耳边,用一种近乎情人耳语般的音量,轻声笑道:
“赵公子,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在下,只是听说你有个很有意思的‘圈子’。”
“专门玩一些……凡人玩不起的游戏。”
“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加入呢?”
当“圈子”两个字,如毒蛇吐信般钻入耳中的瞬间。
赵玉楼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脸上的血色褪去,随即又被一股怒火烧得通红。
“都出去。”赵玉楼的声音压抑着,对着身边那几个跟班冷冷地说道。
“可是,二哥……”
“滚!”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
几个跟班噤若寒蝉,屁滚尿流地躬身退出房间,还无比贴心地带上了门。
雅间内,瞬间只剩下了陈十三和赵玉楼。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十三慢条斯理地端起赵玉楼面前的酒杯,轻轻晃了晃,欣赏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赵公子,何必动这么大火气。”
赵玉楼握着筷子的手,青筋暴起,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一滴殷红的酒液,从陈十三的杯中晃出,精准地落在他洁白的袍袖上。
像一滴血。
触目惊心。
虽然赵玉楼用怒火,掩盖了那一瞬间的慌乱和惊悸。
但那细微的变化,还是被近在咫尺的陈十三,看得一清二楚。
目的,已经达到。
陈十三站起身,掸了掸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脸上挂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留给赵玉楼一个潇洒的背影,和一句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话。
“看来赵公子今日没心情。”
“无妨,改日再叙。”
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上,忽然回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友情提醒一句。”
“人在做,天在看。”
“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整个包厢,死一般的寂静。
赵玉楼怔怔地看着陈十三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袍袖上那几点刺目的酒渍。
那张俊雅的面孔,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惊疑,已经彻底扭曲变形!
他怎么会知道“圈子”?!
是谁!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赵玉楼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名贵的瓷器被震得跳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对着身边一个心腹手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怨毒无比。
“去!”
“查!”
“看看是陈十三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