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离开后，房间里残留的暖意和生气，也仿佛被那扇关上的门迅速抽走，只剩下熟悉的清冷和孤寂。
陆云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霓虹灯变幻的光影，走到那个《神域》设备箱前。他蹲下身，这次不是无意识的触碰，而是仔细地端详起来。牛皮纸箱很结实，封口处贴着寰宇科技的防伪标签，那个着名的螺旋星系LoGo在幽蓝与紫红色的光线交替下，泛着冷硬的、科技感十足的光泽。
他伸出手，这次不是抚摸，而是用力，撕开了封箱胶带。
箱子里面是厚厚的泡沫填充物，保护着中间一个流线型、材质不明的银灰色头盔，以及几根连接线和一本厚厚的使用说明书。头盔的设计极具未来感，线条流畅，触手冰凉，重量却比他想象的要轻。
这就是通往那个被吹捧为“人类新希望”的世界的钥匙。
他拿起那本使用说明书，随手翻了几页。前面大多是警告条款、免责声明，以及设备连接、基础操作指南。他的目光快速掠过那些枯燥的文字，直到翻到后面关于“量子营养剂”的补充说明部分。
“……为确保意识与身体在进化过程中的同步协调，避免‘灵肉分离’风险，强烈建议玩家在游戏期间，根据自身进化进度，定期使用官方指定的‘量子营养剂’系列产品……”
“……基础型营养剂（型号：qN-1），建议零售价：50信用点\/单位（标准七日用量）……”
“……高阶型营养剂（型号：qN-3及以上），需搭配玩家游戏内‘进化等级许可’及特定全球信用评级方可购买……”
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把精准的刻刀，将“进化”这两个字背后赤裸裸的金钱与阶级壁垒，清晰地刻画出来。
五十信用点。七天。
这还只是最基础、据说只能维持“不掉队”的型号。想要更快，更好，走得更远？可以，请支付更多的钱，并证明你“配得上”使用更高级的资源。
陆云放下说明书，拿起那个头盔。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和心脏搏动的声音。债务、营养剂、王大爷鄙夷的眼神、秦雪无意间点燃的那丝希望、隔壁大学生搬离时隐约传来的欢笑声……所有这些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里交织、碰撞、盘旋。
风险显而易见。他本就拮据的经济状况，将因为这笔额外的营养剂开支而雪上加霜。如果他在游戏里一无所获，或者收获微薄，无法覆盖这部分成本，那么等待他的，将是更深的经济泥潭。而且，投入了时间和精力，势必会影响他现实中本就不景气的“理疗生意”。
但是……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泛黄典籍上的小人图谱，那些标注着密密麻麻穴位的经络线路。如果……如果秦雪说的是真的呢？如果《神域》的世界，真的认可，甚至是以某种他尚未理解的方式，构建在类似“气血”、“能量循环”这样的底层规则之上呢？
那么，他所拥有的，那些在现实中被视为“糟粕”的知识，是否就成了一把独一无二的、能够开启宝库的钥匙？
这不仅仅是一个赚钱的机会。
这更像是一场验证。验证他所坚持的东西，并非毫无价值。验证在这滚滚向前的科技洪流中，那些古老的、来自东方的智慧，是否仍有一席之地，甚至，能够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混合着长期被压抑的不甘，以及一丝赌徒般的狠厉，在他胸腔里升腾、积聚。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之前的犹豫和挣扎已经被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干！
与其在这三十平米的世界里慢慢腐烂，眼睁睁看着别人乘风而起，不如放手一搏。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回到原点，背上更重的债务而已。他本就一无所有，又何惧失去？
他不再犹豫，拿起个人终端，调出银行账户界面。看着上面可怜巴巴的余额，他咬了咬牙，先是操作偿还了本月最低额度的其他欠款，然后，将剩余的大部分资金，转入了寰宇科技的官方商城。
下单，购买——【量子营养剂·基础型（qN-1）】，一单位。
确认支付。
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支付成功”字样，以及紧随其来的账户余额骤减的提示，陆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下。没有退路了。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说明书的指示，连接设备线路，将那个银灰色的流线型头盔，小心地戴在了头上。头盔内部的柔性衬垫自动贴合了他的头型，轻微的嗡鸣声响起，几个幽蓝色的指示灯在头盔侧面依次亮起。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的身体尽量放松，靠在床头。
“正在建立神经连接……检测到用户生物信息……连接中……”
一个电子合成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清晰而冰冷。
“……警告：首次连接可能引发轻微不适，请保持放松……《神域》世界加载中……”
“……10…9…8…”
倒计时的声音，如同擂响的战鼓，敲打在他的意识深处。窗外的霓虹光芒似乎变得遥远，房间里的霉味、消毒水味也逐渐淡去。
“……3…2…1…”
“……欢迎来到，神域。”
一股强大的吸力骤然传来，他的意识像是被卷入了一个无形的漩涡，瞬间脱离了身体的桎梏，投向那片未知的、光影交织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