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德张着嘴说不出话,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锃亮的皮鞋上跟下雨似的。
我们军工厂下午三点要开物资调度会,钱磊是核心成员。 王爱军看了眼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两点半,现在距离开会还有半小时,你说,要是耽误了武器试制,这个责任你担得起,还是你们红星厂担得起?
这话跟颗炸雷似的在屋里炸开。人事科干事吓得差点钻桌子底,李怀德更是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 耽误军工生产,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惹错了人,军工厂的事,可不是他能瞎掺和的。
不...... 不敢耽误...... 李怀德哆哆嗦嗦去拿档案袋,手指好几次都没捏住,跟抓泥鳅似的,我这就给,这就给......
等等。 钱磊突然开口,他要一次性把话说死,省得以后麻烦,李主任刚才说,我去年采购的钢管有问题,还说要查旧账。不如今天就当着王厂长的面查清楚,省得以后总有人背后嚼舌根。我这儿有当时的检验报告,还有军工厂的验收单,要不要拿出来亮亮?
李怀德的脸都快哭了:不查了不查了!是我记错了,钱磊同志采购的物资都是合格的,合格的!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哪还敢提查账的事。
是吗? 钱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我刚才听你说,要我交出供应商资源才给档案?
我...... 我没说过! 李怀德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怎么就忘了这小子记仇呢,跟个账本似的。
王爱军的脸色越来越沉,盯着李怀德的眼神跟看一块生锈的废铁:李怀德,我警告你,我们军工厂的人,你也敢动歪心思?真当我们好欺负?我现在就给工业部打电话,让他们来评评理,看看你是怎么刁难军工厂干部的!
说着,王爱军还真就掏出了厂里配的专线电话(那时候大哥大还稀罕,厂里特意给厂长装了直线),作势要拨号。
别别别!王厂长! 李怀德吓得赶紧扑过去拦,我错了!我真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王爱军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赶紧把骑缝章盖上,再磨蹭下去,别怪我不客气!
李怀德哪还敢怠慢,哆嗦着拿起印章,在档案袋的骑缝处盖了个清清楚楚的章,红泥印子均匀地分布在封条和档案袋连接处,再也做不了假。
钱磊接过档案袋,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才揣进怀里,拍了拍跟揣了块金砖似的。
李主任, 钱磊看着李怀德,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好好管管你侄子,别总在采购科搞小动作。要是哪天把军工厂的订单搞黄了,没人能保得住你们。还有,以后少背后耍阴的,没用。
李怀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吭声,只是看着两人的背影,眼里的怨毒能滴出水来,但更多的是恐惧。
走出办公楼,厂里的工人都围了上来,看李怀德笑话的有之,佩服钱磊的有之,比赶集还热闹。老赵头挤到钱磊身边,竖着大拇指:好小子!有骨气!总算替咱们出了口恶气!刚才王厂长那气势,把李怀德吓得跟孙子似的!
赵师傅,好好保重。 钱磊拍了拍他的肩膀,厂里会好起来的。
借你吉言。 老赵头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你这么好的人才,咋就留不住呢。
钱磊没接话,跟着王爱军往厂门口走。阳光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幅没画完的画。
刚才谢谢你,王厂长。 钱磊真心实意地说。他没想到王爱军会亲自跑一趟,还这么给面子,这让他心里热乎乎的。
谢啥。 王爱军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不小,透着亲切,咱们军工厂的人,不能受这窝囊气!李怀德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扣我的人?
他顿了顿又说:回去跟劳资科说一声,给你补一天假,好好歇歇。下午的会我让老郑先顶着,你明天再把情况跟我汇报就行。
不用,我没事。 钱磊笑了,心里的憋屈一扫而空,耽误的工作得赶紧补上。
王爱军看着他,眼里带着欣赏:行,有种!跟我年轻时候一个样。走,上车,我送你回去。
军工厂的吉普车在红星厂门口的土路上扬起一阵烟尘,钱磊回头望了一眼,红星厂的烟囱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这个地方了。那些委屈,那些算计,那些勾心斗角,都随着车轮的转动,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在想啥? 王爱军递过来一根烟,烟盒皱得跟咸菜干似的。
没想啥。 钱磊摇了摇头,叼过烟点上,就是觉得,还是军工厂好。
那是自然。 王爱军发动汽车,吉普车跟咳嗽似的抖了抖,咱们这儿虽然规矩多,但没人耍那些弯弯绕绕。有多大本事,就拿多大功劳,简单得很。
钱磊笑了,心里豁然开朗。是啊,简单点多好。靠本事吃饭,凭良心做人,不用整天防着背后捅刀子,不用对着那些白眼狼强颜欢笑。
吉普车载着他驶向军工厂的方向,那里有热火朝天的车间,有实诚的同事,有赏识他的领导,还有他用汗水换来的三等功证书。
钱磊握紧了手里的档案袋,那里面装着他的过去,但更重要的是,它通向他的未来。
他知道,李怀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在背后使绊子。但那又怎样?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身后有军工厂,有王爱军,有老郑,还有一群踏踏实实想干点事的好兄弟。
以后的路还长,但他不怕。
钱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嘴角忍不住往上扬。阳光洒在他脸上,暖洋洋的,像极了军工厂食堂里刚出锅的馒头。
这日子,总算有了盼头。不过他没注意到,后视镜里,李怀德正站在办公楼门口,阴沉着脸往地上啐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