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边缘,气血翻腾,左臂伤口火辣辣地痛。陈风那平淡却傲然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剑锋,刺入周淮耳中。
“你的极限,仅止于此了吗?”
极限?
周淮缓缓直起身,体内真元因刚才的硬拼而略显紊乱,呼吸也带着急促。但他看向陈风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那是一种抛却了侥幸、褪去了焦躁,直面绝境后的冰冷沉静。
常规手段,确实已至极限。修为、剑技、战斗经验,全方位的差距,非意志可以轻易弥补。
但,他还有不属于“常规”的力量。
那需要付出惨痛代价,如跗骨之蛆般缠绕着他的——“心念”之力。
之前不用,是顾忌代价,是顾忌那无处不在的窥探目光。但此刻,若连眼前这一关都过不去,又何谈以后?
他不能在这里倒下!筑基丹的奖励,宗门大比的名次,更广阔的修行之路……他需要这些资源,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需要……走到更高处,去寻找控制这诅咒的方法!
念头电转间,陈风并未给他太多喘息之机。怀抱的长剑再次轻吟,淡青色的剑气如同被清风卷起的柳叶,看似轻柔飘忽,实则杀机内蕴,从数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无声无息地罩向周淮周身要害。
剑势依旧连绵,如清风拂过山岗,无隙不入。
周淮没有再试图以锐金剑煞硬撼,也没有将身法催到极致去闪避那看似密不透风的剑网。
他站在原地,双脚如同扎根于擂台,面对着那索命而来的青色流光,他闭上了眼睛。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低哗。
“他放弃了?”
“闭上眼睛?这是什么打法?”
“找死吗?!”
陈风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但手中剑诀丝毫未停,剑气速度更快三分!
然而,在周淮的“感知”中,世界并未陷入黑暗。神念与那混沌的“心念”之力结合,以一种超越视觉的方式,蔓延开来。
他“看”到的,不再是具体的剑气轨迹,而是那弥漫整个擂台的、属于《流风追影剑》的独特“意境”——流畅、连贯、如风般无拘无束、后招无穷的“意”。
在这片由剑意构成的“领域”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不谐”。
那是在陈风剑势转换,旧力将尽、新力未生的那个刹那,整个流畅意境中会出现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点”。这个点并非破绽,而是剑法运转自带的韵律,如同呼吸之间的短暂停顿,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即便察觉,以陈风对剑法的掌控,也能瞬间衔接,构不成真正的威胁。
但周淮,要利用的,就是这个“凝滞点”!
他集中起所有的精神,摒弃一切杂念,将那股玄之又玄的“心念”之力,不再是粗暴地作用于现实,而是如同最纤细的探针,精准地刺向那个即将出现的“凝滞点”,并将一个极其隐晦的“念头”,如同种子般植入那片剑意领域:
“此招已老,当变未变。”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就在陈风的剑势如流水般即将自然过渡到下一式的瞬间,他那纯粹的心神,莫名地、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动。
仿佛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提醒他这一式用得太久,该变化了。
这本是他剑法运转中自然而然会进行的步骤,但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一催,那原本圆融无暇的剑意,竟真的出现了一丝几乎不可查的、违背其自身韵律的——迟疑!
就是这毫厘之差、瞬息之间的迟疑!
周淮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
机会!
他体内真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爆发,《浮光掠影》身法施展到极致,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真正的、扭曲了光线的虚影,不再是闪避,而是迎着那因瞬间迟疑而出现了一丝微小缝隙的剑网,悍然切入!
同时,他并指如剑,体内所有液态真元疯狂涌向指尖,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化为纯白、边缘闪烁着刺眼金芒的锐金剑煞,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探出獠牙,直刺陈风因剑势微滞而露出的、转瞬即逝的胸前空门!
这一击,快!准!狠!凝聚了他全部的力量、神念,以及对时机的完美把握!
陈风脸色骤变!
他完全没料到对方竟能捕捉到并利用那几乎不存在的“凝滞点”,更没料到自己圆融的剑心竟会出现一丝不该有的迟疑!这简直违背了他对剑道的认知!
仓促之间,他再也无法保持那如清风流云般的剑势,只能凭借远超周淮的修为和战斗本能,强行回剑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
纯白色的锐金剑煞与仓促回防的青色剑身狠狠撞在一起!
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扩散,将擂台地面的灰尘尽数掀起!
陈风只觉一股无比凝聚、锋锐至极的力量顺着剑身传来,震得他手腕发麻,气血翻腾,忍不住“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卸去这股力道,脸上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而周淮则被那反震之力震得倒飞出去,人在空中便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瞬间苍白。但他身在半空,腰肢一拧,硬生生调整姿态,如同落叶般飘落在擂台另一侧,虽然狼狈,却并未摔倒。
他站稳身形,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地看向陈风。
擂台之上,剑气消散,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喘息声,以及那回荡不休的金铁交鸣余音。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逆转惊呆了。
发生了什么?
周淮不是闭目等死吗?
他怎么突破那完美剑网的?
陈风师兄怎么会突然回防,还被击退了?
唯有少数几个修为高深、眼力毒辣的内门弟子和看台上的长老,眼中露出了深深的惊疑与思索。他们隐约感觉到,在那一瞬间,陈风那圆融的剑意,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古怪的、不自然的凝滞。
裁判长老也愣了片刻,看了看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难看的陈风,又看了看虽然吐血但依旧站立的周淮,迟疑了一下,还是高声宣布:
“周淮,胜!”
声音落下,台下才如同炸开了锅一般,爆发出巨大的喧哗!
“赢了?!周师叔赢了?!”
“他怎么做到的?!我根本没看清!”
“陈风师兄的剑怎么会突然慢了一瞬?”
“诡异!太诡异了!这周淮果然邪门!”
周淮没有理会台下的议论纷纷,也没有去看陈风那复杂难明的目光。他对着裁判长老微微躬身,便转身,一步步走下擂台。
每一步,都感觉识海深处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
在获胜的瞬间,那股熟悉的剥离感再次袭来。一段记忆……关于他初入外门时,在某个月夜,独自练习基础剑法,偶然捕捉到一丝“连贯”意境的欣喜与感悟……那清晰的感受,变得模糊了,只剩下一个“我曾领悟过”的空洞概念。
代价,如期而至。
他脸色苍白,不仅是内腑受震,更是源自灵魂的空虚。
但当他抬起头,望向那更高处的擂台,望向那些气息更加强大的对手时,眼中那点冰冷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心念”之力,并非只能粗暴干涉。以言惑剑,以念破意……这条路,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广阔,也更加……危险。
他感受到几道格外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其中一道,温润中带着深沉的探究,来自不远处的衍星河。
周淮面无表情,径直走入人群,开始调息。
他知道,经过此战,他这匹“黑马”,恐怕真正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接下来的路,更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