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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光线被厚重的丝绒窗帘滤过,只剩下一种昏沉沉的、蜜糖般的琥珀色。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甜香,若有若无,却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人的神经,带着一种让人骨酥筋软的慵懒。

黎霜染跪坐在床边。

她的目光,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凝望着她的神只,又如同最贪婪的收藏家审视着她独一无二的珍宝,紧紧锁在床上沉睡的温黛身上。

温黛的呼吸平稳而悠长,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狡黠或暖意的脸庞,此刻在沉睡中显得毫无防备,甚至有些脆弱的纯真。

就是这个人——

这个让她魂牵梦绕,让她患得患失,让她所有的冷静自持都化为齑粉的人。

现在,终于完完全全,只属于她一个人了。

这个认知像最烈的酒,冲昏了黎霜染的头脑,让她从心底里泛起一阵阵战栗的狂喜。

“学妹……学妹……我的学妹…”

她低低地呢喃,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

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易碎的蝶翼,轻轻抚上温黛的脸颊。

皮肤的触感温润细腻,带着活生生的暖意,这暖意顺着指尖一路灼烧到她的心脏。

她忍不住俯下身,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温黛的掌心,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宿的流浪猫,发出了近乎呜咽的叹息。

还不够。

远远不够。

她执起温黛那只无力垂落的手,近乎痴迷地端详着。

纤细的手指,干净的指甲,腕骨玲珑的线条……

她将温黛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感受那微凉的触感带来的奇异镇静。

然后,她低下头,如同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将细密而灼热的吻,印在那微蜷的指尖,那光滑的手背,那淡青色的血管脉络上。

亲了又亲,摸了又摸,仿佛怎样都亲近不够,怎样都填补不了内心那巨大的、名为“占有”的空洞。

“喜欢……好喜欢……”

黎霜染心里的野兽在疯狂叫嚣,要将这个人吞吃入腹,融进骨血,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她会看向别人,会对别人露出那样灿烂的笑,会……离开。

就在她沉溺于这独占的狂欢,准备用目光将温黛的每一寸都刻入灵魂时,那双她痴痴凝望的眼睛,毫无预兆地颤了颤,然后——

睁开了。

黎霜染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黎霜染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不是说这特制的熏香,足以让两百斤的壮汉昏睡至少六小时吗?为什么……为什么才不过一个小时,她就醒了?

恐慌如同冰水,兜头浇下,但仅仅是一瞬,就被更汹涌的偏执所取代。

醒了又如何?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带着哭腔的辩解,眼神迅速沉淀下来,染上一丝冰冷的决绝。

她正准备开口,用早已在心底排练过无数遍的、混合着威胁与乞求的话语,将可能出现的挣扎与质问扼杀在摇篮里——

比如“学妹,别想走了,永远留在这里陪我不好吗?”,或者更直接地,“不听话,我就不会让你踏出这个房间半步……”

然而,预想中的惊恐、愤怒、或是失望,一样都没有出现在温黛的脸上。

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清澈得惊人,如同山间未被污染的溪流,却也……空洞得可怕。

里面没有熟悉的暖意,没有狡黠的光,甚至没有对于眼前诡异情境应有的疑惑和警惕。

只有一片纯粹的、带着几分陌生的茫然。

她看着黎霜染,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辨认一件从未见过的物品。

然后,她用一种黎霜染从未听过的、带着疏离和真正困惑的语气,轻声问道:

“你是谁?”

“……”

黎霜染觉得,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像是一脚踩空,坠入了无边冰窟,又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心口反复碾磨。

温黛醒了,却没有“回来”。

她此刻的神情是冷淡的,褪去了总是挂在脸上的、或真或假的笑意,她不笑的时候,面部线条原来可以这样清冷,像是初春尚未融化的薄冰,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让黎霜染以为她在生气,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最严厉的谴责。

可偏偏,她的眼神又是那样无辜,那样天真,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完全不明白自己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具有何等残忍的杀伤力。

这种极致的冷与极致的纯糅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意乱的矛盾感。

黎霜染不喜欢温黛这样看她。

这比愤怒的瞪视,比憎恶的斥责,更让她难以承受。

这眼神否定了她们之间所有的过往,所有的纠缠,所有的爱恨……

将一切都归零了。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和委屈瞬间冲垮了刚刚筑起的冰冷堤坝。

黎霜染的眼圈迅速泛红,盈满了水光。

她顾不上什么威胁,什么囚禁,几乎是本能地,用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声音急切解释道:“学妹……你……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的……”

她语无伦次,只想挽回那双眼睛里一点点熟悉的温度。

温黛依旧是那副模样,仿佛黎霜染这濒临崩溃的情绪与她毫无关系。

只是,在那片清澈的茫然中,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属于“疑惑”的涟漪。

她眨了眨眼,语气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波澜。

“我没生气。”她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继续用那种天真的口吻说:“我的意思是,我真的不认识你。”

“……”

黎霜染的抽咽声戛然而止。

一瞬间,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失忆?

此词让她脑海里无数个念头如电光火石闪过,但紧接着,一个更加黑暗、更加诱人的念头,如同沼泽地里的气泡,咕嘟一声冒了出来,并且迅速膨胀、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

温黛……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自己,不记得谢纾窕,不记得晏溶月,不记得江羡鱼……

不记得所有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人?

这意味着……现在躺在眼前的,是一张全新的、空白的画布。

而她黎霜染,是第一个,也是此刻唯一一个,能够在这张画布上涂抹颜色的人。

一股近乎狂喜的窃喜,像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恐慌被迅速压下,一种病态的兴奋让她几乎要战栗起来。

面上,她却迅速切换成了担忧、心疼,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后怕。

她伸出手,想要再次触碰温黛,却又在即将碰到时怯怯地收回,演技精湛得足以骗过任何人。

“学妹……你……你怎么了?你……失忆了?”她的声音轻柔,充满了小心翼翼的关怀。

温黛看着她表演,眼神依旧懵懂,点了点头,语气甚至带着点遇到知情人的庆幸:“嗯,确实是这样。好像已经失忆十几天了。你……认识我?”

“当然了!”黎霜染迫不及待地回应,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她紧紧抓住温黛的手,仿佛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我们……我们在一起都三年了!你是我的恋人……”

她仔细观察着温黛的反应,试图从那张过于平静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怀疑的痕迹。

温黛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她没有挣脱黎霜染的手,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接触。

她歪了歪头,目光落在黎霜染泛红的眼眶上,想起了她刚才未说完的话,用一种纯粹求解的语气问:“那你刚才说的,‘你不该这样’……是什么意思?”

黎霜染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反应极快。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抖,再抬起时,眼中已盈满了愧疚和自责的泪水。

“是……是我没保护好你。”她的声音哽咽着,“前段时间我们……我们吵了一架,你负气跑了出去,然后……然后就失踪了。我找了你很久,都快疯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吵架,把你弄丢了……还好,还好老天爷又把你还给我了,我们现在又在一起了……”

她说着,将脸埋进温黛的掌心,温热的泪水濡湿了对方的皮肤,表演得情真意切,无懈可击。

温黛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感动,也没有愤怒。

直到黎霜染说完,她才仿佛恍然大悟般,轻轻“唔”了一声。

然后,她用一种谈论今天天气般的随意口吻,说出了让黎霜染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的话。

“原来如此。不过,加上你的话……”她微微蹙眉,像是在认真计算一个复杂的数学题,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困扰,“我好像已经有五个女朋友,三个情人了……”

她甚至无奈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听不出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对于“麻烦”的认知。

“唉,我到底……招惹了多少人呀?”

“……”

黎霜染僵在原地,脸上的悲伤和愧疚凝固成了一个怪异的表情。

五个女朋友,三个情人?

这荒谬的、匪夷所思的言论,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耳膜上。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质问温黛到底在胡说什么?

她什么时候有了别人?

那些女人……那些女人不过都是……

可是,看着温黛那双清澈见底、写满了“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的眼睛,所有的质疑和愤怒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失忆了。

她不是在炫耀,不是在挑衅,她只是……在接受一个她所以为的“事实”。

一个基于她醒来后,可能接触到的混乱信息,或者干脆就是她大脑受损后自行编织出的、光怪陆离的认知。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温黛失去了记忆,却似乎……也失去了某种正常的道德感和情感反馈机制。

她对于自己拥有“多个伴侣”这件事,接受得如此坦然,甚至只有一点点对于“数量过多”的困扰,而没有丝毫的羞耻、愧疚或是兴奋。

这种纯粹的、近乎非人的“无道德感”,比任何指责都让黎霜染感到心惊。

她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告诉自己要冷静。

现在,温黛的认知是混乱的,这反而是她的机会!

她可以……可以成为那个“特殊”的存在。

黎霜染努力挤出一个无比温柔、无比包容,甚至带着点卑微的笑容,她轻轻摇头,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没关系的,学妹。”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再次抚上温黛的脸颊,这一次,温黛没有躲闪,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我不介意她们。”黎霜染一字一句,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和占有,“只要你现在……属于我,就可以了。”

在温黛的记忆恢复之前,她要将温黛塑造成只依赖自己、只属于自己的人。

温黛看着她,那双眼睛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她忽然笑了笑。

那笑容不同于黎霜染记忆中的任何一种,没有暖意,没有狡黠,只有一种漫不经心的、近乎慵懒的魅惑,像是暗夜里悄然绽放的、带着剧毒的花。

“是么……”

温黛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沙哑,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从黎霜染泛红的眼眶,滑到她微微颤抖的唇瓣,最后,重新对上她那充满占有欲的视线。

“说起来……”温黛的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和直白的邀请,“好像……好久没做了。”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下唇,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在此时此地,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要一起吗?”

黎霜染的呼吸骤然停滞。

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身下的人,那张脸依旧纯真,眼神依旧清澈,可嘴里吐露的话语,却像是恶魔的低语,瞬间点燃了她所有的理智,也让她坠入了更深的、无法回头的地狱。

诱惑与危险,纯真与放荡,占有与被占有……

所有的界限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不清。

黎霜染俯下身,颤抖着,吻上了那两片如同罂粟般诱人的唇瓣。

“好。”

她听见自己用沙哑不堪的声音回答。

无论这是天堂还是地狱,她都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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