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宇此刻已经后悔到了极致。
后悔被沈言碰到之后,没有立刻就走,反而派人去灭口。
倘若自己当时直接回了王府,沈言又能拿自己怎么样呢?
自己断然不会是现在这个下场。
身体的疼痛已经到了极致,他想放声惨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连完整的痛呼都无法发出。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挣扎,如同离水的鱼,双目圆睁,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极致的痛苦与扭曲,场面凄厉至极,令旁观的众人心头发紧,不寒而栗。
“来人!”沈言将视线从朱文宇的身上收回。
“末将在!”胡杰第一个回应。
“将西大营参与打秋风一事的人,全部缉拿,当众斩首。”
“主要参与者,给本官当场凌迟!”
沈言继续开口,他没有那么多的废话,也懒得啰嗦。
没有冗长的训诫,亦无多余的恫吓。
他心中翻涌的,是难以置信的怒火与彻骨的冰寒。
在这煌煌大明治下,竟还能发生如此犁庭扫穴、鸡犬不留的屠村惨祸!行此兽行者,已非人,乃披着人皮的豺狼!
面对沈言的命令,胡杰压根不会拒绝,立刻回声道:“末将遵命。”
随着此言一出,西大营的将士傻了。
一个个开始鬼哭狼嚎,各种喊冤。
“大人!冤枉啊!”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军令如山啊!”
“求大人开恩!饶命啊!”
冯巧云目睹此景,秀眉紧蹙,忍不住低声道道:“大人,不需要杀这么多人吧,其实.......”
沈言此举,西大营五百余人尽数伏诛,加上先前冲突所毙,一日之间,千余条性命灰飞烟灭,绝非小事。
且兵卒所言,亦非全无道理——军令压顶,他们又能有多少选择?
沈言并未看她,森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那些哭喊的面孔,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压得喧嚣瞬间死寂:“一句军令,就可以抵得了这方圆八十里百姓的性命了?”
“一句军令,就可以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屠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放过喊冤的百姓,事后,怎么也不见你们向上级反馈?”
“现在,死到临头了,才来叫苦喊冤,来得及吗?”
当下,胡杰等将士出手,不管西大营的人如何叫喊,一个个拉下马来,拖到远处斩首,然后就地埋下。
这个过程当中,哭声、喊声、求救声,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沈言看着眼前的一切,神情冷漠,一声不吭。
有一句话说得好,帮凶远比真凶更加可怕。
若不是在他们,朱文宇也不一定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红甲卫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个个面无人色,心中对沈言的恐惧之意又浓重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血腥味犹在空气中弥漫,胡杰跑了过来。
“大人,所有贼人已经全部斩杀,请大人指示。”
沈言转头看向黄金杰等红甲卫,“将他们扣押至彭城!”
“本官在彭城等齐王过来给交代!”
“遵命!”胡杰也不废话,立刻招呼将士扣押人。
黄金杰等人想要开口,可最终还是不敢出声。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能等齐王亲自来一趟了。
主将噤声,万余红甲卫更是鸦雀无声,如同待宰的羔羊,被胡杰的兵卒押解着,垂头丧气地向彭城方向移动。
如沈言所说一般,等齐王上门解释。
若是齐王不解释,这件事情还没完。
率先会死的就会是朱文宇,紧随其后的就是这一万红甲卫了。
沈言这边也派人去通知了还在驿站的刘瑾。
当刘瑾听闻沈言竟屠戮西大营千余将士,更扣押齐王一万红甲卫,还要齐王亲赴彭城“解释”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沈言怕不是疯了?
杀了彭城西大营一千多名将士!
他还私自扣押一万红甲卫,还要齐王亲自来彭城解释?
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哪儿来的胆子?
就不怕闹到陛下的面前吗?
衡阳城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又整这么一出?
刘瑾几乎可以想象,永乐帝听到这消息是何种反应了。
着急忙慌之下,刘瑾匆匆离开了驿站,朝着彭城这边而来。
不管怎么说,他要想办法保住这一万红甲卫,还有朱文宇的性命。
车辇在肃杀的气氛中辘辘前行。
车厢内,沈言闭目倚靠,冯巧云坐在一旁,沉默良久。
车外是沉重而压抑的行军脚步声,以及红甲卫被押解的窸窣声响。
终于,冯巧云打破了沉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忍不住说道:“大人,齐王不比范征,你就不怕.......”
沈言睁开眼睛,反问道:“你觉得我做的太过了?”
冯巧云贝齿轻咬下唇,斟酌着词句道:“朱文宇屠村是大罪,大人本可以按照大明律法办事儿的。”
她意指沈言绕过朝廷程序,以近乎私刑的方式快意恩仇,将自身置于巨大风险之中。
沈言目光投向车窗外苍茫的暮色,声音低沉而悠远:“你可曾想过,此等惨剧,不过是我们恰巧撞破的冰山一角?在那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在这大明疆域的某些藩篱之内,是否正有、或已有过多少同样血腥的屠戮在上演?”
“在他们被‘撞破’之前,双手究竟沾染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真的……只有这方圆八十里吗?”
沈言的话让冯巧云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诚然她觉得沈言说的有道理,但这样子一来,岂不是将自己安危牵扯进了其中。
齐王是永乐帝的兄弟,骨肉亲情,远比一个外人来的重要很多。
沈言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吗?”
冯巧云想了想,说道:“警告!”
“大人是在警告他们。”
车辇上,沈言长长吐了一口气道。
“警告只是其次!”
“之所以这样子做,是在立威。”
“我这次出来,除了查案,也是要立威。”
“天下悠悠众口,皆言陛下得位不正;四方藩王,虽奉诏令,却多‘听调不听宣’,在其封国之内,俨然国中之国!百姓只知藩王威仪,不知天子威严。”
“大明煌煌律法,在彼辈眼中,几同虚设!生杀予夺,全凭一己之私欲!”
“此等局面……”沈言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破这车辇的帷幕,直指那权力版图上割裂的藩篱,“绝非陛下所愿见之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