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之际,厚重的宫墙将最后一丝天光也隔绝在外,只余檐角几盏宫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皇上今日翻了延禧宫的牌子,却被祺贵人以心悸难安的由头半路截走。
消息传到延禧宫时,苏姝姝正对镜卸钗环。
鎏金铜镜中映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她抬手拔下鬓边最后一支累丝金凤簪,青丝如瀑倾泻而下。
“可算是能松快些了。”她长舒一口气,揉了揉酸痛的脖颈。
这些真金白银的首饰美则美矣,日日顶在头上,压得猫脖子都要断了。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宝鹊屏息凝神,悄悄抬眼去看宝娟,却见素来伶俐的宝娟今日竟也垂首不语,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往日小主若说些什么,都是宝娟姐姐第一个上前,今日这是怎么了?
宝鹊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毕竟祺贵人截宠也不是头一回了,皇后娘娘都睁只眼闭只眼,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又能如何?
苏姝姝径自往床榻走去,锦缎绣鞋踩在青砖上几无声息。
虽有些可惜今夜吸不到龙气,但她向来洒脱。天外天时,多少珍奇异宝送到眼前,她不喜欢的照样随手就扔,何况区区一个凡人?
正要歇下,宝娟却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小主近日夜里睡的不安稳,这是太医开的安神汤,小主喝了好安眠。”
苏姝姝皱了皱鼻子。
那药味又苦又涩,直冲脑门。
她立刻别过脸去,玉手掩鼻:“快拿开,谁要喝这苦药汤子。”
宝娟有些为难,想着还是劝一劝:
“小主,这汤药……”
“拿下去。”
苏姝姝声音陡然转冷,整个人都往床里缩了缩,抗拒之意再明显不过。
胤禛走进来时就看到这幅娇娇怯怯的画面,又想到昨日她在自己身下微眯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样,心下一热。
“这是怎么了?”
帝王低沉的嗓音在殿内响起。
宝娟浑身一颤,手中托盘险些跌落,幸得宝鹊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苏姝姝闻声抬头,见是胤禛,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不是去了储秀宫吗?从外面沾了别的气味又回来了,她可不要。
胤禛见她皱着小鼻子,蹙着眉尖,一副委屈模样,见到自己也不起身行礼,倒像是吓呆了似的,不由失笑。
他大步上前,一把握住那双柔荑。
苏姝姝下意识要抽手,忽而鼻翼微动——他身上无半点祺贵人身上的脂粉香。
这才任由他握着,指尖却在他掌心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你们主子喝的什么药?”胤禛看向宝娟。
宝娟身子一抖,声音细如蚊蚋:“回皇上,是...是太医给小主开的安神汤...”
胤禛转头打量苏姝姝。
烛光下,她面若桃花,眼波流转,哪有一丝病容?
“朕看你气色好得很。”他挑眉。
苏姝姝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前几日病了,自是睡得不好,如今已经大好了。”
说着皱了皱鼻子,“这药苦得很,我不要喝。”
那娇嗔的模样看得胤禛心头一软,摆手道:“既如此,便不必喝了。”
宝娟如蒙大赦,正要退下,却听苏姝姝忽然道:“慢着……”
她转向胤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宝娟伺候得尽心,这安神汤就赏给她吧?皇上说好不好?”
那双杏眼滴溜溜转着,写满了坏心思。
胤禛岂会看不出她的想法?分明是要罚这宫女,却偏要借这苦药作筏子。
那点子心思全写在脸上,倒叫人忍俊不禁。
宝娟闻言脸色一白,手中托盘又是一晃。
宝鹊又扶住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她忍不住看向宝鹊,宝鹊只微微一笑,一副不必道谢的样子。
“皇上,你说好不好?”
苏姝姝见胤禛不说话,只盯着她看,只得拽住他的衣袖扯了扯,声音软软。
胤禛眸色深了几许,扫了一眼那低着头的婢女,点头。
“既是你主子的赏,那就赶快喝了下去。”
他本不是重欲之人,可今日总会时不时想到她,他不愿压抑自己的欲望,来了延禧宫。
如今看到她,又觉得不满,只想赶快打发了这几个碍眼的奴婢。
宝娟颤抖着手,故作镇定的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宝鹊悄悄瞥了眼小主,只见她依偎在皇上怀里,嘴角还挂着坏笑,心里一抖,拉着神色有些恍惚的宝娟福了福身就下去了。
殿门合上,一室寂静。
苏姝姝百无聊赖地任胤禛把玩她的手指。
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她每一寸肌肤,痒得她忍不住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她不满地抬头,正对上胤禛幽深的眼眸。
还未及开口,唇已被封住。
炽热的吻辗转深入,大手熟稔地挑开衣带,又是一夜春宵帐暖好春光。
门外,苏培盛听着里头隐约传来的娇吟,老脸一红,识趣地退到院中。
这安小主还真是好运道,这怕不是得了皇上青眼。
他又想到了此时还在甘露寺的甄嬛和槿汐,叹了口气,思索着等甄嬛回宫,事态平稳后就求了恩典让槿汐出宫。
此刻的储秀宫,却是一片死寂。
“啪”的一声,青瓷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
祺贵人姣好的面容扭曲着,精心描绘的柳眉倒竖。
宫女们跪了一地,连贴身侍女景泰都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六宫皆知祺贵人惯会截宠,往日皇上也都顺着她。
谁让人家前朝有个好父亲,后宫又有皇后撑腰?
低位嫔妃敢怒不敢言,没想到今日竟栽了个跟头。
想到方才皇上刚踏进储秀宫,连茶都没喝一口就匆匆离去的情形,祺贵人气得心口发疼。
她反复回想每一个细节——明明行礼时皇上还亲手扶了她,怎么转眼就变了脸色?
她冲到妆镜前,铜镜中的容颜依旧明艳。
除了气得发红的眼角,并无半分不妥。
“景泰,”她强自镇定,“皇上是不是有紧急政务...”
话说了一半就止住了,因为她明白,这不可能,可还是心存希冀。
“小主说得是。”景泰连忙附和,“否则皇上怎会匆匆离去?”
祺贵人放缓了表情,只要皇上不是去延禧宫,那她就还能压着安陵容…
她正想缓口气,忽见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闯进来:“小、小主!皇、皇上他...”
“吞吞吐吐做什么?”祺贵人厉声呵斥,“皇上怎么了?”
“皇上...去了延禧宫!”
空气瞬间凝滞,祺贵人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一张小脸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