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车在崎岖山路上颠簸前行,除了中途又遇到一回棕熊拦路的小插曲,总算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松木坪村,停在了熊爱莲那摇摇欲坠的家门前。
陈小美刚下车,就见一辆破旧中巴迎面驶过。车上村民热情地朝他们挥手招呼,陈小美也微笑回应。瞥了眼那中巴的块头,她心里立刻有了盘算:返程就坐它了,猛兽见了也得绕道。
回到熟悉的土地,熊爱莲眼神清明了不少,像个归巢的小鸟,引着陈小美、高明和朱勇走向家门。
眼前的土坯房倾斜得厉害,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草筋,活脱脱一座危房。屋顶青瓦上覆满墨绿苔藓,雨水侵蚀的痕迹清晰可见。看来很久失修了。
“阿爹,阿妈,我回来喽!”熊爱莲没敢直接推那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怕吓着屋里的爹娘。
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身形佝偻、面容苍老的妇人探出身,看到熊爱莲,猛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声音发颤:“爱莲?你…你咋突然回来了?”
熊爱莲反倒一脸轻松:“阿妈,我在厂里犯病喽,厂里不敢要我了嘛。”她侧身,指着高明和朱勇,“喏,这两位是厂里的领导,专门开车送我回来的。”又亲昵地拉过陈小美的手,“这位是小美姐姐,这些天全靠她照顾我。”
妇人正是熊爱莲的母亲赵凡。明明才四十左右的年纪,却被常年劳苦压弯了腰,刻上了六十岁的风霜。她个子矮小,不足一米五,脸上写满山民的淳朴与卑微。
一听缘由,赵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得语无伦次:“恩人啦!你们是爱莲的大恩人呐!谢谢,谢谢你们把我的孩子送回来……”
陈小美心头一酸,赶忙上前用力扶起她:“阿姨,快别这样!都是厂里领导安排我们做的,我们也是听命行事。”
回到家的熊爱莲活泼了许多,脸上有了真切的笑容。她手脚麻利地翻出家里珍藏的山货——核桃、大枣、松子、花生,满满当当铺了一桌子,热情地招呼三位“贵客”。
“阿爸呢?”她问母亲。
“你阿爸上山砍柴去了,还带着鱼钩,指不定还能钓条大鱼回来,好好招待恩人们。”赵凡搓着手,眼里满是局促的期盼。
“哦!”熊爱莲眼睛一亮,立刻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眼默祷。这似乎成了她表达愿望的本能动作。她睁开眼,带着点小狡黠看向陈小美:“小美姐,你猜猜,我阿爸今天能钓着大鱼不?”
陈小美环顾这四壁透风、摇摇欲坠的家,看着眼前这对母女眼中纯粹的感激和希冀,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都是最老实本分的好人,能为他们做点什么,我陈小美心甘情愿的。
她压下鼻尖的酸涩,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我猜啊,叔叔肯定能!而且是条又肥又大的鱼!”
“真的呀!小美姐,咱俩想一块儿去啦!”熊爱莲开心地拍手欢呼,“阿妈炖的鱼可香了!今天我们都有口福喽!”
赵凡在一旁看着女儿雀跃的模样,目光里满是慈爱与欣慰。
高明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早就想逃离这个穷乡僻壤。只见他猛地站起身,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厚实的牛皮信封,“啪”地一声重重按在桌上,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急切:“饭就不吃了!我们还有急事要赶回去!这是厂里玫瑰副总让我们带来的三万块补偿款,你收好了!记住,千万别声张,免得让其他乡民起了坏心!我们得走了,耽误不得!”
赵凡看着那厚厚一沓钱,吓得连连摆手,脸色都白了:“使不得!使不得!领导们亲自送爱莲回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我们哪还能要钱啊……这钱,我们不能收!”
朱勇早就不耐烦了,跟着站起身,语气生硬地催促:“给你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陈小美,我们得赶紧走了,再晚天黑前就赶不到县城了!”
陈小美按住赵凡颤抖的手,转头看向高明和朱勇,声音温和却坚定:“阿姨,这是厂里的心意,你们不收,我们回去也没法向领导交差。拿着这钱,先把房子拾掇拾掇,不用太好,结实点能遮风挡雨就行。爱莲…就别让她再出去打工了,在家帮衬着,干点轻松的活。剩下的钱,谁都别告诉,留着一家人慢慢生活。”
熊爱莲听完陈小美的话,眼眶瞬间就红了,拉着她的手,带着哭腔:“小美姐…你这就要走了吗?我…我舍不得你……你再多陪我几天好不好?”
陈小美看着熊爱莲眼中浓浓的依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转向高明和朱勇,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高经理,朱主管,你们先回吧。我留下,再陪爱莲两天,等她彻底适应了,我再自己返程。”这看似临时的决定,其实她早在看到村里那辆中巴车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你开什么玩笑!”高明脸色一沉,声音陡然拔高,“万一你在这穷乡僻壤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玫瑰副总交代!我们必须安全送你到机场,这是任务!”
“你想要个交代?”陈小美眼神锐利起来,直视着高明,“那行,我给你写个字条,有了它,你们在玫瑰副总那里就能交差了。”她转头看向熊爱莲,“爱莲,家里有纸笔吗?找出来给我。”
很快,熊爱莲就翻出了一本皱巴巴的练习本和一支铅笔。陈小美刷刷几笔写好,将字条撕下,塞给高明:“喏,拿着。上面写清楚了,我自愿留下,后续一切安全与二位无关,无需你们负责。”
高明捏着那张薄薄的字条,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显然对这个突发状况懊恼不已。朱勇更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一把抢过字条揣进怀里,拽了高明一把:“高经理,人家打定主意要留在这里!咱们就别操这闲心了!赶紧走吧,再晚真赶不上县城的住宿了!”
高明无奈,狠狠瞪了陈小美一眼,最终还是咬牙跟着朱勇一起离开了。
两人一钻进车里,朱勇立刻发动引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轻松和兴奋:“哈哈,高经理,没想到这么顺利!熊家人这穷酸样儿,没想到还挺好说话的!这烫手山芋总算甩掉了!我们回去,奖金肯定少不了,到时候我请你吃大餐,好好放松一下!”
高明却没他那么高兴,他阴沉着脸,从钱包里数出两千块钱,甩给朱勇:“拿着。把陈小美那字条给我。你先开车去滨海机场等我,我还有点事要办,回头跟你汇合一起回厂。”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陈小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