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爱莲手中的铁锤“哐哐”作响,力道十足地砸在山核桃上,面前的褐色核桃壳已堆成一座小小的山丘,饱满的果仁却一颗未动,全都小心翼翼地收在一旁。
“爱莲,你砸了这么多,怎么自己不吃啊?”陈小美看着她额角渗出的细汗,好奇地问道。
熊爱莲抬起头,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睛却亮得像山里的星星:“都是给小美姐砸的呀!我们松子坪的山核桃,营养顶好,还能黑头发呢!小美姐长得这么好看,可不能早早长白头发。”
陈小美捻起一颗饱满的果仁,递到熊爱莲嘴边,语气温柔:“那该给你阿妈多吃点,我看她鬓角的白头发不少了。”
熊爱莲轻轻偏过头避开,摇了摇头:“阿爸阿妈说了,他们年纪大了,头发白不白的,不打紧。叫我多吃,说我年纪小,别学他们早早白了头。”
“傻丫头,那你就该听他们的,自己多吃!”陈小美坚持着,非要把果仁喂到她嘴里。
熊爱莲抿嘴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令人心疼的平静:“我长得不好看,还有病根子,头发黑不黑的,真不打紧。小美姐你不一样,你多好看啊,可不能有白头发。我多砸点,你带在路上吃,方便。”
陈小美心头猛地一酸,眼眶瞬间有些模糊。眼前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孩,回到这贫瘠却温暖的家,仿佛变了一个人。对自己这个外来的客人,掏心掏肺地好,而她自身的艰难困苦,在那张稚嫩的脸上却寻不到一丝阴霾,仿佛只要脚踏着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再苦的日子也能嚼出甜味来。
“爱莲,别砸了。”陈小美按住她又要举起铁锤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你看我,用手就能开。”她说着,随手抓起两颗外壳坚硬、连铁锤都要砸好几下才能破开的山核桃,五指轻轻收拢,看似随意地一捏。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彻小屋,那厚实坚硬的核桃壳,竟如同脆皮鸡蛋般应声碎裂,两颗完好无损的果仁滚落掌心。这是李星辰替她打通全身穴位后,陈小美第一次真正验证自己的力量,效果远超预期!
“哇!”熊爱莲惊得小嘴微张,眼睛瞪得圆圆的,满眼都是崇拜,“小美姐!你好厉害!我们这儿力气最大的牛哥都办不到!你……你力气比山里的虎大王还大!”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熊爱莲的阿爸熊大全背着一捆沉甸甸的柴,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阿爸!”熊爱莲惊喜地跳起来,飞快地迎上去,接过他肩上的柴捆,“今天钓到鱼没?家里来贵客了,是我常跟你和阿妈念叨的小美姐!就是她,一直在厂里照顾我!”
熊大全看到女儿脸上久违的光彩,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他顿了顿,连忙笑道:“钓着了钓着了!鱼……鱼我放王阿婆家水缸养着了,这就去取来!”他转头看向妻子赵凡,声音刻意提高了几分,“孩子她妈,贵客临门,光吃鱼哪够?再拿点钱给我,我去割点肉,再买瓶饮料!可不能慢待了恩人!”
“诶!好!好!”赵凡立刻心领神会,转身从床底的木箱里翻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百元钞票,塞进丈夫手里。
……
下午一点,饭菜终于热腾腾地端上了桌。一大盆奶白浓郁的炖鱼汤放在中间,香气四溢,鲜美的味道顺着窗户飘了出去;一小碗油亮的红烧肉点缀其间,色泽诱人;还有一瓶橙黄色的汽水,在昏暗的小屋里格外显眼。熊爱莲看着这难得一见的丰盛午餐,小脸兴奋得通红,拍手欢呼:“太好了!跟过年一样!阿爸阿妈太好了!小美姐,你快尝尝,我阿妈炖的鱼最香了!”
陈小美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鱼汤。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带着山野特有的清甜,比城里大饭店的招牌菜还要美味几分。然而,她很快就发现,熊家三口只是默默喝着碗里的清汤,筷子却都默契地将鱼肉、红烧肉往她碗里堆,转眼之间,她的碗里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叔叔、阿姨、爱莲!”陈小美心中暖流涌动,又带着一丝酸涩,她把碗里的肉夹给熊爱莲,“肉都给我了,我哪吃得下?一起吃才香!你们也快吃!”
饭后,看着这一家人朴实又热情的模样,陈小美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她看向熊大全,轻声问道:“叔叔阿姨,我也想去河边钓鱼,行吗?”
“钓鱼?”熊大全有些犹豫,皱起眉头,“山里的路不好走,河边草深,怕有蛇虫野兽,不安全呐。”
“我也是山里长大的,不怕这些。”陈小美语气坚定,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而且我现在力气大,能护着自己,也能护着爱莲。”
“阿爸!”熊爱莲立刻帮腔,拉着熊大全的胳膊摇晃,“小美姐力气可大啦!她用手就能捏碎核桃!我们带上刀,全家一起去!不怕的!”
“成!那就一起去!”熊大全拍了拍大腿,做出决定,“正好,我把厂里补的那三万块也带上,顺道去镇上银行存了,放在家里总觉得不踏实。”
等赵凡从里屋揣好存折和钱出来,一行四人便出发了。熊大全和赵凡各背一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别在腰间;熊爱莲和陈小美则分别拿着镰刀和渔具,沿着后山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朝着河边走去。
中途歇脚时,陈小美站在半山腰,俯瞰着山下层层叠叠的梯田和散落其间的屋舍,山风拂面而来,带着草木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爱莲,你们这儿的风景真好,比我老家还要美。看着这里,真想家了。”
“风景是好,就是穷山沟,挣不着钱,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赵凡叹了口气,随即又看向陈小美,眼中带着恳切,“小美,以后有空常来看看我们。爱莲朋友少,跟你在一起,她高兴得很。”如今有了厂里补的三万块,日子总算有了点盼头,女儿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陈小美微笑着点头,目光温柔地扫过山下的村落。忽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山下那条隐蔽的岔路口,赫然停着一辆沾满泥泞的绿色吉普车!那熟悉的车型,那斑驳的车漆,正是高明和朱勇开的那辆!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窜上陈小美脊背,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不好!”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冷厉,伸手指着山下,“叔叔!阿姨!爱莲!快!我们马上回去收拾东西!那两个混蛋还没走!今晚家里不能住了!”
熊爱莲还有些懵,眨着眼睛,满脸不解:“不……不会吧?高经理他们不是专门送我回来的吗?怎么会……还没走?”
“爱莲!没时间解释了!”陈小美语气斩钉截铁,转身就往山下冲,“相信我!今晚要出事!天大的事!再晚就来不及了!快走!”
“听小美的!”赵凡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女儿,“快!回去拿东西!别问了!”
“可……可东西搬哪儿去啊?”熊大全也慌了神,手脚都有些发软。
“去奶奶的老房子!”熊爱莲急中生智,大声喊道,“那儿虽然偏僻,常年没人住,但收拾收拾还能住!快!”
四人立刻发足狂奔,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那间低矮的土屋。进屋后,大家手忙脚乱地卷起铺盖,塞进几个破旧的包袱里,又胡乱塞了几件换洗衣服。陈小美冲进堂屋,目光扫过墙角那堆熊爱莲一颗一颗为她砸好的核桃仁,心中一暖,随即毫不犹豫地将旁边袋子里的山货干货一股脑全倒进包袱——这些,都是这家人最珍贵的东西。
草草收拾完,大家囫囵吃了点晚饭,便连夜转移到了熊爱莲奶奶的老房子里。陈小美站在老房子门口,死死盯着山下爱莲家方向那点微弱的灯火,心沉到了谷底。
她沉默片刻,猛地一咬牙,转身对满脸忧惧的熊家三人说道:“叔叔、阿姨、爱莲,我得下山一趟!”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惊呼,立刻围上来,死死拦住她。
“小美!不行!太危险了!那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赵凡急得直跺脚。
“丫头,你可不能去啊!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们怎么对得起你!”熊大全激动不已的说道。
“小美姐!你别去!我害怕!”熊爱莲眼圈通红,都快哭出来了,死死抱住她的胳膊不放。
陈小美眼神锐利如刀,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们别拦着我!现在只怕已经是生死关头了!他们留在这儿,不只是你们家会被祸害,整个松子坪的乡亲都可能被连累!我再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她轻轻挣开熊爱莲的手,语气沉重得如同压在心头的山石,“如果我天亮没回来……你们什么都别管,立刻想办法离开松子坪!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一闪,如同离弦之箭,迅速没入浓重的夜色之中,只留下熊家三口在昏暗的油灯下,面无人色,心头被巨大的恐惧紧紧攫住,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