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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寒风在鹰嘴岩狭窄崎岖的山道上打着旋,卷起枯叶和尘土,拍打在官兵冰冷的盔甲和褴褛的衣衫上。襄城卫守备刘成栋骑在一匹还算健壮的驮马上,立于阵前,目光扫过自己麾下三百襄城兵,以及旁边卫所千户张峰带来的三百卫所兵。
他的襄城兵,虽然也称不上精锐,但好歹是他经营多年的班底,装备相对齐整,半数有破烂皮甲或号衣,兵器也算能用。而张峰的卫所兵,则显得寒酸得多,大多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棉袄或单衣,号衣褪色发白,手中的长矛竹枪居多,腰刀锈迹斑斑,只有少数军官和家丁模样的穿着稍好。
两股人马泾渭分明地站着,士气也截然不同。襄城兵脸上带着几分主场的倨傲和对功勋的渴望,卫所兵则多是麻木和认命。
“弟兄们!”刘成栋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激励人心的激昂,“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就是我等为朝廷效死,为李帅分忧,更是为自己搏个前程的时候!”
他勒马缓缓前行,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黑风寨逆贼,盘踞伏牛,劫掠贡品,戮杀官兵,罪大恶极!李帅亲率王师,犁庭扫穴!如今,贼酋陈远就在这伏牛山中,已是瓮中之鳖!拿下鹰嘴岩,直捣贼巢,便是泼天大功!”
他猛地一指前方那道如同鹰喙般突出、扼守着狭窄山道的隘口,那里隐约可见简陋的木栅和晃动的人影。
“看到没有?贼寇就在那上面!一群乌合之众!靠的不过是地利和些滚木石头!只要我等奋勇向前,必能一战而下!李帅就在后面看着!此战立功者,赏银翻倍!斩贼首一级,赏银十两!擒杀贼酋者,官升三级!田地宅院,唾手可得!”
重赏之下,襄城兵队伍中响起一阵骚动和低低的议论声,不少人的眼中燃起了贪婪和兴奋的火焰。张峰手下的卫所兵,虽然反应稍显迟钝,但听到“赏银”、“田地”几个字,麻木的眼神中也泛起了一丝微光。
刘成栋很满意这效果,他看向张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
“张千户!你部乃本地卫所劲旅,熟悉地形,骁勇善战!这正面主攻,打通通往贼巢的道路,非你莫属!本将亲自为你掠阵,并遣精锐从侧翼小路奇袭,配合你一举破敌!”
张峰心头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岂能不知这鹰嘴岩地形的险恶?那隘口狭窄陡峭,仰攻极为困难,贼寇居高临下,滚木礌石下来,多少人都得填进去!
这刘成栋分明是拿他的卫所兵当炮灰,消耗贼寇,自己却保存实力去“奇袭”摘桃子!他下意识地想反驳,但看到刘成栋身旁那位面无表情、代表李永福的中军亲卫监军赵标,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军令如山,何况还有监军在侧。
“末将…遵命!”张峰咬着后槽牙,抱拳领命,声音干涩。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些面有菜色、装备破烂的手下,心中一片苦涩。
“好!”刘成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张千户忠勇可嘉!事不宜迟,立刻进攻!正面吸引贼寇主力!本将自会从侧翼给贼寇致命一击!”
说罢,他不再看张峰,对身边几个心腹百户使了个眼色,带着三百襄城兵,迅速脱离主阵,向着鹰嘴岩侧面一条更隐蔽、也更难行的小道摸去。他早就派人探查过,知道那里有一条猎户采药的小径,可以绕到鹰嘴岩守军的侧后方!
张峰看着刘成栋带人消失在侧翼山林中,又抬头望了望那陡峭的、如同刀劈斧削般的隘口,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身边的几个卫所军官也面露愤懑。
“大人!这…这不是让咱们去送死吗?”一个百户忍不住低声道。
“闭嘴!”张峰厉声呵斥,脸色铁青,“军令如山!违令者斩!都给我听着!”他转向自己的士兵,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嘶哑,“弟兄们!前面就是贼寇!攻上去!李帅有令,斩首有功!后退者,督战队腰刀伺候!给我冲!”
“冲啊!”
“杀贼领赏!”
在军官的驱赶和督战队雪亮腰刀的逼迫下,三百卫所兵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发出杂乱而缺乏底气的呐喊,乱哄哄地向着隘口下方狭窄的进攻通道涌去。他们扛着简陋的长梯,举着破烂的盾牌,脚步拖沓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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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嘴岩隘口之上,王二牛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屹立在木栅之后。他身披半旧皮甲,手中拄着一柄厚背砍刀,眼神锐利如鹰隼,冷冷地俯视着下方如同蚂蚁般涌来的官军。他身边,是一百名二营战兵和两百名临时组织起来、负责搬运滚木礌石的青壮流民。
“都听着!”王二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官军上来了!前面这些,是卫所兵,炮灰!后面才是硬茬子!省着点滚木礌石,听我号令!弓箭手、火枪手,看准了当官的和冲得猛的打!别慌!这地方,他们上来一个,死一个!”
士兵们屏息凝神,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流民们则紧张地扶着堆积如山的滚木和边缘锋利的石块,手心全是汗。
很快,卫所兵进入了射程。
“弓箭手!抛射!压制!”王二牛沉声下令。
“嗡——!”
几十支箭矢腾空而起,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下方拥挤的人群。
“啊!”
“我的腿!”
惨叫声顿时响起,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别停!冲上去!梯子!架梯子!”卫所军官在后面嘶声力竭地吼叫,督战队的刀锋闪着寒光。
卫所兵在死亡的逼迫下,硬着头皮,顶着稀疏的箭雨,将几架长梯歪歪斜斜地靠在了陡峭的石壁和简陋的木栅上,开始向上攀爬。
“滚木礌石!给老子砸!”王二牛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挥手!
“放!”
轰隆隆——!
早已准备好的巨大原木和边缘锋利的石块,被流民兵们合力推下!它们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沿着陡峭的山坡翻滚、跳跃、加速!
“快躲!”
“天啊!”
下方攀爬的卫所兵魂飞魄散!巨大的原木如同碾盘般滚过,瞬间将两架长梯连同攀爬的士兵碾成了肉泥!锋利的石块如同死神镰刀,砸中头颅便是脑浆迸裂,砸中身体便是骨断筋折!
狭窄的进攻通道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惨嚎声、骨骼碎裂声、绝望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第一波攻势,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瞬间粉碎!留下十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和满地狼藉。
张峰在后面看得目眦欲裂,心如刀绞!那可都是他勉强维持的、赖以生存的本钱啊!
“重整队形!再冲!给我冲!”他挥舞着腰刀,声音带着绝望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