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个腿脚不便却眼神凶狠的流民小头目孙瘸子,立刻发现了行为异常的赵狗剩。孙瘸子骂骂咧咧地上前,一脚狠狠踹在赵狗剩的屁股上
这时,一个挥舞着腰刀、腿脚有些不便却神色凶狠的流民小头目发现了行为异常的赵狗剩。孙瘸子上前一脚狠狠踹在他屁股上,骂道:
“赵狗剩!你他娘的装什么死狗?给老子爬起来!往上冲!再不动,老子现在就剁了你!”
赵狗剩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起来,带着哭腔喊道:“孙头儿!我冲,我冲!”情急之下,为了转移孙瘸子的怒火,他指着赵石头和胡麻子的方向喊道:“孙头儿!那边!那边也有两个家伙,他们也趴着没动!”
孙瘸子凶狠阴鸷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赵石头和胡麻子心里同时咯噔一下,暗骂赵狗剩这个蠢货坏事。知道再也无法蒙混过关,否则孙瘸子的刀下一秒就可能砍过来。两人只得悻悻然地“复活”,嘴里发出含糊的呻吟,慢吞吞地爬起来。
孙瘸子狞笑一声,露出焦黄的牙齿:“哼!两个老泥鳅,就知道耍滑头!赵石头,你先给老子上!胡麻子,你下一个!谁再敢磨蹭,老子把他扔去填护城河!”
赵石头无奈,知道躲不过了。他深吸一口气,顶着不时呼啸而过的箭矢和砸落的碎石,靠近那架沾满血肉的云梯。他佯装奋力向上爬了几步,眼睛却时刻留意着城头的动静。
在感觉到守军注意力被侧面一架云梯上几个嚎叫猛冲的流民吸引时,他迅速而隐蔽地将腋下那支箭的箭头在自己大腿外侧不致命的地方用力一划——棉裤破裂,一股尖锐的痛感传来,鲜血瞬间渗出。
他立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极其逼真的惨叫,仿佛被利箭重创,手一松,直接从离地不高的地方“摔”了下来,落地时还就势翻滚了两圈,恰好滚到一面不知哪个死鬼丢下的木盾旁,迅速抓起盾牌盖住大半个身子,然后开始发出持续而“痛苦”的呻吟。
轮到胡麻子了。他心中暗叫倒霉,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在孙瘸子凶狠的目光注视下,向上爬去。
他比赵石头更谨慎,爬得更慢,试图寻找机会。然而,就在他爬到约一人高时,一块比拳头略大的城砖从垛口间被守军奋力推下,带着风声直砸下来!胡麻子躲闪不及,左手臂被结结实实砸中!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啊——!”胡麻子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再也抓不住梯子,直接从上面摔落下来,重重砸在下面的尸体堆上。
他紧紧抓住自己的左小臂,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蜷缩起来,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了大部分行动能力,只能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旁边一个被遗弃的、半焚毁的盾车残骸后面挪动,祈求着撤退的命令快点到来。
而赵狗剩,在被孙瘸子逼着去爬另一架云梯后,也彻底开了窍。他不再傻乎乎地仰头猛冲,而是学着别人的样子,在下面扶着摇晃的梯子,或者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虚张声势,眼睛却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城头和周遭,寻找着任何可以保命的缝隙。
经过这半日的血火洗礼,他心中那点对赏银的渴望早已被求生的本能取代,开始真正理解赵石头、胡麻子这些“老资格”的生存哲学。
攻城战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天色渐昏。流民们被督战队无情地驱赶着,如同消耗品般,一波波涌向城墙,又在守军坚决而高效的反击下,一波波溃退下来。城墙下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汇聚成涓涓细流,渗入泥土,将大地染成一片暗红酱紫。伤者的哀嚎声与战场上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火炮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惨烈无比的地狱画卷。
孙瘸子自己也早已疲惫不堪,身上添了几处擦伤,看着手下的人越打越少,城头那面“陈”字旗和“忠义营”大纛依旧在暮色中顽强飘扬,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越来越深的恐惧。当又一次凶猛的进攻被城头倾泻而下的滚木礌石和金汁狠狠砸回来时,残存的流民们终于彻底崩溃了。
绝望压倒了了对督战队的恐惧。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绝望的呐喊,还活着的流民,包括已经浑身浴血、精神濒临崩溃的赵狗剩,再也顾不得什么军法,发一声喊,丢下手中简陋的武器,如同炸窝的马蜂,向着来路亡命奔逃!兵败如山倒!
孙瘸子瘸着腿,本想呵斥阻止,但看着这彻底失控的场面,以及后方督战队那若隐若现、同样带着杀气的眼神,他知道大势已去,留下必死无疑。他咬了咬牙,也不再犹豫,拖着伤腿,混在溃退的人流中,拼命向后跑去。
几乎就在流民彻底崩溃的同时,田见秀中军方向,传来了清脆而急促的鸣金之声。
这声音对于溃兵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
正躲在木盾下“痛苦”呻吟的赵石头,听到鸣金声,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立刻停止了表演,一把抓起那面救命的破木盾,身手矫健地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朝着大营方向狂奔。
躲在盾车残骸后的胡麻子,也强忍着左臂粉碎性的剧痛,用右手支撑着地面,连滚带爬,咬着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跟着溃退的人潮向后方挪动。
赵狗剩更是跑得飞快,甚至超过了孙瘸子,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远离那片城墙,远离那片死亡之地。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如同倾覆的血缸,将暗红的光晕泼洒在禹州城下这片尸山血海之上。
田见秀的第一天攻城,以流民惨重的伤亡和守军毫不动摇的防御告终。他达成了消耗“冗员”、试探守军的目的,但也清晰地认识到了这颗钉子的坚硬程度。
而对于赵石头、胡麻子、以及在这场血战中完成了“成人礼”的赵狗剩而言,他们又一次像野草般,从死亡的镰刀下侥幸逃生。城头之上,王虎望着如潮退去的敌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