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炼金铺子。
午后的光斜照进店门,在石板地上切出明晃晃的格子。
剑士靠在柜台边,指尖敲着台面,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店里空荡荡,只有灰尘在光柱里慢悠悠地飘。
门轴吱呀一声,李冰走了进来。
还是那身简单的亚麻袍子,脸上旧伤痕交错,没什么表情。
“哟,回来了?”剑士直起身,咧开嘴,“今天有笔大生意,老哈里斯定了三瓶止痛剂,说要给他那匹老马用。我说这剂量得减半,他非不听……”
“我要走了。”李冰说。
剑士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眨了眨眼,翠绿的眼睛盯着李冰,
“走?去哪?让你的其他分身过去不就行了。这具很特别吗?”
“不是这具。”李冰走到柜台后,开始整理架子上那些颜色各异的瓶子:
“我的本体要离开漫游地了。”
剑士猛地坐直了,“离开?去哪?”
“南帝国。”
李冰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他拿起一瓶淡绿色的愈合剂,对着光看了看澄澈度,又放回去。
“过去半年,我两次通过正式渠道,要求南帝国派遣符文技术专家来漫游地,协助解析黄金巨像的符文体系。当时的狮王拒绝了。”
他转过身,看着剑士。
“拒绝的理由是,普通的符文技师只会按部就班使用现有符文,缺乏分析未知符文体系的能力。他说等他的‘情况’好转,会亲自来漫游地看看。”
李冰停顿了一下。
“现在看来,那情况从未好转。直接恶化到了终点。狮王死了。”
剑士吸了口气,“什么时候的事?”
“消息三天前传到芦苇港。实际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李冰继续说,“更糟糕的是,南帝国符文家族内部,尚未出现新的血脉觉醒者。原本作为辅佐的军团血脉,已经传出摩擦和对峙的风声。有地方甚至爆发了小规模冲突。”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尘土飞扬的街道。
“历史上有太多血脉家族,就是在权力交接的空窗期,在内斗或外敌的夹击下彻底湮灭。狮王家族不能倒。他们是符文技术最后的传承者,也是解开黄金巨像秘密的关键。”
“所以你要去保护他们。”
剑士明白了,“保护那个可能觉醒的下一个狮王血脉。”
李冰点点头。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觉醒者合适出现。
“因此我会过去多久,也并不确定。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
他转过身,脸上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
“铁狮帝国和漫游地之间隔着海洋,距离实在太远。哪怕是现在的我,灵魂覆盖范围也顾及不了两头。所以当我本体过去的时候,这边的分身都会停止活动。”
李冰看着剑士,说得更明白了些。
“实际上,此时此刻我的本体已经在路上了。
“在最南边无形地中的分身,明天就要停止活动。”
听到“无形地”三个字,剑士的神色略微一变。
“所以你还有多久时间?”剑士问,声音低了些。
“大概半个月吧。”李冰说,“这具分身会留到最后,处理完一些必要的事。”
剑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指着店里那些瓶瓶罐罐:
“那这铺子怎么办?账本什么的我可以先管着,但我可不会炼药。”
“这个无所谓。”
李冰说,“我已经联系上我的同学了。准确地说,我的分身会和我的同学一起过来做客。”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个平常在酒馆里混的分身。一个现在身份是工人的分身。还有一个乞丐分身。到时候都放到店后面吧。”
剑士闻言嘴角抽抽。
他虽然早知道李冰有很多个身体。
但一口气听他说了这么多,还是不由得感到困惑。
“这么多身体……这种多重身份真的不会让你意识混乱吗?”
“何止是混乱。”李冰拉开另一个抽屉,开始整理里面的瓶罐:
“我的意识在很多身体上几乎是麻木的,完全是凭理性在活动。说到底,我的精力是有限的。很多分身实际上只充当了眼睛的角色,我没有在那些身体上生活过。”
“不过很快,你就能亲眼见见了。”
说完,李冰又缩回去整理东西。
..
三天后。
门被推开,四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打头的那个,有一张与柜台后李冰几乎一模一样的远东面孔。
只是更年轻些,脸上也没有伤痕。
“叔叔。”年轻的李冰对柜台后的李冰点点头,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
柜台后的李冰嗯了一声。
剑士翠绿的眼睛瞪圆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年轻李冰身后的三人也打量着柜台后的“叔叔”。
贵族学员眯起眼,目光在两张相似的脸上来回扫,带着探究。
平民摸着下巴,表情有些微妙,“你们叔侄……确实像。”
农民说出来大伙的心里话,“你们真不是一个妈生的吗?”
还真是。
学员分身没有理会吐槽,侧身挥手,介绍了众人的身份。
“都是我同学。西联盟崩溃快一年了,原本那边的材料渠道和商会基本都断了,整个西联盟名存实亡。群岛那边又在忙内部统一,出口到漫游地的材料少得可怜。
“现在南帝国也出了事……炼金学院那边材料短缺,课程基本停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比较闲。”
他转向柜台,“所以,叔叔,你之前说的委托……”
炼药师分身,从柜台后走出来,把一个厚账本放在桌上。
“铺子,接下来一年,或许两年,归你们管。收入支出,盈余亏损,都是你们的。货架上的成品,后面工房的材料,清单在这里。配方在这里。”他又推过去一卷莎草纸。
农民学员呼吸一下子变重了,他盯着那账本。
粗大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想碰又不敢碰:
“给……给我们管?一整间铺子?”
“对。”炼药师分身说。
“家族有要紧事,很多人要离开很久。”学员分身接过话,语气平稳,“我叔叔,我堂兄,我表弟,还有我……都要走。铺子空着也是空着。
“你们是我信任的人,也有能力。至少比让它关门强。”
这些话,贵族早就听学员说过。
亲眼见到学员的亲属后,贵族的好奇心再也压不住了:
“恕我冒昧,但你们家族……似乎很不一般。”
过去一年的时间里,学员分身。
总会时不时的会说出一些。
连贵族内部也极少有人知道的秘闻。
用店铺作为交换,请他们三位同学帮忙。
这个理由听起来正当。
但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炼金师分身笑了笑:
“家族古老,规矩也多,不方便细说。”
贵族闻言勉强点头,“理解。”
他犹豫了一下,“这铺子虽小,却是在白城。我们三人已算是合格的中阶炼金师,但管理一间店铺,尤其是涉及实际经营和应付各种客人……我担心我们能力不足。”
“不用担心。”
学员分身语气肯定,“你们处理我叔叔这些贴近日常生活的低级药剂绰绰有余。”
“不过。”他顿了顿,“这些配方本身倒有可能,会让你们惊讶。”
贵族还要再问,平民插话了,
他合上账本,看向炼药师分身,咧嘴一笑:“管理铺子,应付客人,记账盘货……确实麻烦。冰块。”他喊学员分身,“等你家的事忙完回来,可得好好报答我们。”
“当然。”学员分身点头。
农民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按住那账本,手微微发抖。
“我……我会看紧的。一个子儿都不会错。”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