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到来,对农民来说,意味着衣物的节省:可以穿最少的衣服。
男人们就算穿个背褡儿,大部分时间也都搭在肩上,有个大裤衩遮住下身有个草帽挡住太阳就行。他们宁愿把脊梁晒得黑明发亮。
其实赤脊梁,那可是老传统,不单男人到夏天赤脊梁,就是那些老妇女,也有这个爱好。她们在家赤脊梁,甚至坐在家门口也赤着脊梁,并不会觉得有啥不好意思。
年轻女人们虽说不会那样,她们也是用最少的布来遮身:下面要露出小腿,上面要露出胳膊。衣料自然是越薄越透气越好。
那些老妇女们还在坚持着传统的上衣斜大襟,那自然有些累赘不得劲,干脆一脱为好。年轻女人毕竟要去队里干活儿,要凉快还要好看,她们的办法是赶时髦,做最简单的样式。
时下流行那种无袖一猛钻小背褡儿,又省布又好做,石榴也想要:哪个女人不想换季就换衣服啊。
她给公公一说,公公就流水一般给她拿钱拿布票。还在往她手心里放钱和布票时,顺势用闲着的指头在她手心里挠了挠。
原本一到上工,家里只有她和儿子,其他三口人都下地去了。她抱上孩子去趟圪囊,也就是在地里干一歇的时候。
她去扯回来一块薄花布,剪子一剪,认上针,戴上顶针,便缝纫起来。这都是女人从小就要学的本事,穿针引线,做衣做鞋。葱指儿灵,细指儿巧,锻磨捶(手指短粗)拙到老。
石榴一双巧手,一顿饭功夫就做好了。穿到身上,拿镜子一照,真的好看:布上花犹有香,花里人真娇俏。
她便忍不住发贱,问躺在床上自管自手脚乱动的儿子:“好看不好看?美不美?”
没料到一人掀帘子进来,压着声说:“好看,美。”
石榴见是公公,红了脸说:“你咋回来这么早?”
“我和队长去麦地里估产量去了,这都该算分麦了。”公公说。
“看你爷多美。”石榴对儿子说。
“当爷没当孙子美呀。”这老孙子凑近石榴,对着她耳朵小声说:“我也想吃蜜蜜……”说着就伸手先抢到了手,怕他孙子来夺似的。见石榴并不挣脱,也不抗拒,他便掀起她衣服,来个实实在在的握占。
石榴给他摸得浑身酥软,早不知该怎么办了,只懦懦怯怯地说:“招(害怕)人看见。”
那老孙子便说:“那你快点……”一下两下,就像扒红薯一样把石榴的屁股扒了出来。
两人就在床边,在小孙子无知的注视下来了一次亲入身体的接触。从此成了亲人。
石榴为了在家里争个地位,得点实惠,开始巴结这个家长,接受了他的觊觎,忍受了各种试探,最后献出了身体。
这老孙子在家里说一不二,渐至霸道,恍惚之间,哪里还知道自己是谁,石榴是谁,石榴的丈夫又是谁?只觉得这个家里所有的都是他的附庸,他想咋着都中,没人敢反犟,也不应该反犟。
果然是控制了发言权,控制了钱款,制造出焦虑,就可以为所欲为。甚至都能让石榴觉得这是一种照顾。是一种恩惠。
扒灰之后,那自然是乌烟瘴气,烟雾弥漫:他趁着算账的理由,在家里和石榴拼刺刀般的大干了一场又一场。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夏天的便利。偷情的胆大包天。和他善于的算计:如何见缝插针,完成一次次的翻云覆雨。
接下来的割麦,更为他提供了时间上的方便:他儿子晚上去割麦,他就偷偷去睡儿子床上,破上落得腰酸腿困,也要让小孙子见识见识他这个老孙子的勇猛。
石榴不外乎那种心情:觉得丈夫窝囊,指靠不住,傍上公公,就能日子过得舒服一点。当然,她还没胆大到把丈夫不做不当。她也知道这是大多数人心里容不下的事儿。
可女人一旦愿意让别人和她干这事,她就会认为:只要做的保密,就不会有人知道,只要不被按在床上,死不承认就能蒙混过关。
可她忘了有句俗话:贼不打三年自招。
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们的戒备心也会慢慢放松。一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
小庄人每人都有个工折,每天干了活儿,到了晚饭后,就得拿上工折出来记分。今天干了啥,多少工分,都得记在工折上。到了月底,还要算一下,来个月结。
记分多是会计和副队长来记,这个劳动每月是有补助工分的。
因此小庄街里一到晚上会热闹一阵儿,大家记过了工分散去,街里才会静下来。
这天晚上,老孙子出去记工分,都坐下了,一摸口袋,没了眼镜。一时想不起来眼镜放在了哪里。
正好石榴抱着孩子在一边游哄,大多数孩子一到天黑又不瞌睡,他就乱闹。
老孙子就叫石榴:“你回去把我眼镜拿来。”
石榴也不防有这事儿呀,脱口就问:“你眼镜在哪儿?”
老孙子正想这事儿哩,灵光一现:“在你桌子上。”
大家闻听此言,面面相觑,笑也不敢笑,说也不好说,一时鸦雀无声。
老孙子这才发觉:说露嘴了。连忙解释:“俺那孙子在屋里睡,他妈在做饭,我在算账,听他醒了,我赶紧去抱他,把眼镜放她桌子上了。”
可他解释的,和石榴给丈夫解释的,完全不一样。因为这时候,石榴回去寻眼镜,没听见老孙子这番话。
石榴解释的是:他爷抱着他,他把他爷的眼镜抓下来了,我也没注意,抱到屋里才看见,就把眼镜从他手里抠出来放桌子上了。
那些听了老孙子解释的人随声附和,保持缄默,记了分才赶紧跑到一边,窃窃私语,扒出来许多公媳两个值得怀疑的言行举动。可他们最后给出个结论:咱管人家干球!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累死一个,美死一个,关咱球事儿!只要他儿子愿意,他哪怕天天睡他儿媳床上都中。
石榴丈夫怎么可能愿意,这不是开玩笑。男人专属的东西,就算他放着不用,也不可能让别人用。这是雄性自古以来保持的属性,不会到石榴丈夫这儿消失。
可他为此又头疼:这种事儿,好像就没解决办法。家丑不可外扬。这是不得不保留的面子。毋庸置疑,越扬越丑。别人都是看笑话的。这和别人也没一点关系,不关疼痒。
疼的只有这个窝囊男人。打掉牙咽肚里,这不是男人的作风。
想来想去,这个男人觉得只有他离开,才是最解恨的方法。
这时候,国家正在到处搞建设,哪里不能有个存身之地?
他就在一天起个早,悄悄消失了。
半年之后,老孙子接到了一封信。他还以为是儿子混不下去,要回来呢。打开一看,是个陌生人写来的。
信上说:他和李亮(石榴丈夫)在一块干活儿,是有点危险的活儿,就出了事故,李亮那人没了;李亮的后事已经办完;他是出于好心,才写这封信,想告诉家里人,以后就不用再惦记着这个人了;至于为何事后才写信,一是因为他们所处的地方,实在是离夏来县太远了,坐火车得三天两夜,下来火车还得再坐几天汽车,光一来一回就得半月,二来也是他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李亮以前说过的家乡地址,还不知道对不对呢。
信里最后就是劝说:接到信不要伤心,人都有一死,早晚而已,这样最后不见一面,反而更好点,只当李亮丢了……
老孙子这下真的成了孙子,他一下觉得自己矮了一大截。再也直不起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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