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观察区”，并非林夜想象中的牢房，而更像是一间设施齐全、却冰冷彻骨的隔离病房。四壁是光滑无缝的苍白合金，头顶是均匀散发冷光的天花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带有观察窗的密封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极其微弱的能量抑制场，让他体内躁动的源力如同被套上了层层枷锁，运行变得异常滞涩缓慢。
一张简单的床，一套固定在墙上的桌椅，一个独立的卫生间，这就是全部。没有任何尖锐物品，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只有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无声地宣告着这里的一切都在严密监控之下。
林夜坐在冰冷的床沿，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腕上的监测手环此刻感觉格外沉重，像一道冰冷的镣铐。
异常。
全属性负共鸣。
无法归类。
上报总部裁决。
这些词语在他脑中反复回荡，每一个都像一把重锤，砸得他心神不宁。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光滑的手背，那诡异的灰色印记仿佛彻底沉寂了，感受不到丝毫异样。但它带来的麻烦，却真实地将他困在了这里。
恐惧、迷茫、不甘、还有一丝被当作异类审视的屈辱，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更严厉的监控？强制性的能力限制？甚至……更可怕的后果？龙城卫对待“异常”的手段，从秦锋那冰冷的态度中，可见一斑。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他尝试运转那初步学来的冥想法，但在能量抑制场的作用下，效果微乎其微，反而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种被束缚的无力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更久，密封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门上的指示灯由红转绿，伴随着气密装置泄压的嘶嘶声，厚重的门缓缓向一侧滑开。
门外站着三个人。
依旧是秦锋和周明。但这次，在他们中间，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这个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面容清癯，戴着金丝边眼镜，眼神锐利而冷静，透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感。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制服，与秦锋的纯黑和周明的白袍都不同，制服的肩章和领口有着更加繁复精致的银色纹路，彰显着更高的身份。他的气息完全内敛，感觉不到任何源力波动，却给人一种更深不可测的压力。
秦锋和周明稍微落后此人半步，态度显得颇为恭敬。
“林夜，”秦锋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肃杀，多了一点公事公办的意味，“这位是总部特派员，杨振华先生。关于你的情况，将由杨特派员与你进行最终沟通。”
杨振华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落在林夜身上，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遍，似乎要将他里外看透。他的眼神没有秦锋那样的锋芒毕露，却更加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让林夜感到莫名的紧张。
“林夜，启明三阶，能量稳定系数偏低，源初印记形态未知，能量特性表现为全频谱负共鸣倾向，疑似具有非标准能量转化特性。”杨振华开口了，他的声音平稳温和，语速不快，却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直接报出了林夜的检测数据，“很罕见的案例。龙城卫成立以来，类似的记录不超过三例。”
林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开始冒汗。不超过三例？那另外两例呢？他们怎么样了？
杨振华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惧，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不必过度紧张。那三例记录中，一例最终确认是检测设备故障。另一例……失控反噬，已被清除。”
“清除”两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林夜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那么……第三例呢？”林夜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颤。
杨振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第三例，成功了。他成为了龙城卫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清道夫’之一，但也成为了最不稳定的因素之一。最终在一次超高危任务中失踪，疑与深界君主级存在同归于尽，未能找回遗体。”
成功？清道夫？不稳定因素？同归于尽？
这算哪门子的成功？！这分明是一个更加悲惨和危险的结局！
林夜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你的情况，与第三例档案有部分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你的能量转化特性更加……隐晦和复杂。”杨振华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总部对此很感兴趣。直接清除一个尚未定性的、具有研究价值的异常觉醒者，是愚蠢的浪费。但放任一个无法控制、潜力未知的不稳定因素在外，更是对城市安全的极度不负责任。”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夜脸上，给出了真正的选择：
“所以，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拒绝合作。我们将依据高危异常管理条例，对你实施最高级别的能力封锁和终身隔离监禁。你将在绝对控制下，度过余生，成为纯粹的研究样本。这是最安全，也最没有自由的选择。”
终身监禁！研究样本！林夜的心脏狠狠一抽。
“第二，”杨振华的声音提高了一丝，“接受总部的特别监管协议，加入‘预科班’。”
“预科班？”林夜下意识地重复道，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词。
“一个专门吸纳和监管特殊人才、进行高风险高回报培养的试点项目。区别于普通觉醒者的培养体系，预科班享有更高的资源倾斜，但也意味着更严格的控制、更危险的任务和更残酷的淘汰机制。”杨振华解释道，“你需要佩戴更高级的监测和限制装置，定期接受总部的深度检查和评估。你需要完成总部指派的各种任务，包括但不限于危险区域探索、异常物品回收、以及……清剿高危目标。”
“作为回报，你将获得龙城卫内部的有限身份权限，可以接触更深层的知识和信息，获得定制化的修炼指导和高额贡献点以兑换稀有资源。预科班成员，只要通过最终考核，即可转为正式成员，享有相应权利和义务。”
“这是一场交易，林夜。用你的自由、你的冒险、乃至你的生命，去搏一个掌控自身力量、了解世界真相、甚至出人头地的机会。当然，你也可能中途失控、任务失败、或者变成另一个‘第三例’。”
杨振华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如何选择，取决于你。你有十分钟时间考虑。”
说完，他不再言语，只是平静地看着林夜，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已预料到的答案。秦锋和周明也沉默地站在一旁，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两条路。
一条是绝对安全，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永久囚禁。
另一条是刀尖舔血，危机四伏，却拥有一线希望和变强可能的荆棘之路。
如何选择？
林夜的脑中一片混乱。他想到了自己二十年来的虚弱无力，那种连正常生活都是一种奢望的痛苦。他想到了昨夜力量爆发时的强大感觉，虽然危险，却真实地让他触摸到了改变命运的可能。他想到了巷子里影蠕虫的贪婪注视，想到了医院卫生间的惊魂一刻，想到了龙城卫那冰冷无情的秩序……
终身监禁？他宁愿死！
可是预科班……那听起来也绝不是什么好去处。更严格的监控，更危险的任务，几乎就是被当成一把随时可能折断的刀来使用。
但是……资源、知识、指导、以及……变强的可能！
那股深植于心底的、对力量的渴望，以及对摆脱命运掌控的不甘，在此刻如同野火般燃烧起来。
他想起了周明的话：“力量不是礼物，它是责任，更是危险。无法控制的力量，无论对你自己还是对周围的无辜者，都是灾难。”
如果无法控制，力量终将反噬。无论是被监禁，还是死在任务中，结局都一样悲惨。
而如果……如果能掌控它呢？
如果他能理解这印记的秘密，能彻底控制这吞噬的力量呢？
那么，这条最危险的路，或许就是唯一能通往真正“自由”和“强大”的路！
几分钟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隔离室的冷光照射在林夜年轻却写满了挣扎的脸上。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最终，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有恐惧和不安，却更多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看向杨振华，声音因为紧张而沙哑，却异常清晰：
“我选择……加入预科班。”
杨振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意外，仿佛早已料定他会如此选择。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明智的决定。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主动权部分回到了你自己手上。”
他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了一个比林夜手上那个更薄、更精致、却透着更强大能量波动的暗银色金属手环，手环表面有着更加复杂的能量纹路。
“这是‘银翼’限制器，预科班成员标准配置。它会实时监测你的生命体征、能量波动、地理位置，内置微型能量抑制阵列，可在监测到失控风险时主动干预，必要时也可由总部远程触发强限制模式甚至……毁灭程序。”杨振华的语气平静得像在介绍一个普通工具，“同时，它也是你的身份标识、通讯器和贡献点储存单元。戴上它，协议即刻生效。”
毁灭程序……
林夜的心脏又是一缩，但他没有犹豫，伸出手。
杨振华亲手将那个冰冷的暗银色手环戴在了他原本的黑色手环之上。两者接触的瞬间，黑色手环的光芒彻底暗淡下去，仿佛被覆盖和接管，而暗银色手环则亮起一道微光，迅速扫描了他的腕部皮肤和能量特征，然后牢牢锁死。
一股更强大的抑制力场笼罩了他，让他体内的源力运行变得更加温顺，但也更加……受限。
“欢迎加入预科班，林夜。”杨振华露出一丝极其公式化的微笑，“具体任务和初步指导，秦锋队长会后续安排你。希望你能活到通过最终考核的那一天。”
说完，他不再多言，对秦锋微微颔首，便转身带着周明离开了隔离室。
厚重的密封门再次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林夜，以及手腕上那两个冰冷的手环。
一个代表过去的监控与警告。
一个代表未来的危险与枷锁。
他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只为了抓住那一丝渺茫的、掌控自己命运的曙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驶向未知的、汹涌的深水区。
预科班……
他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