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日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返回酒店时，天色已经大亮。金色的阳光铺满了干净的街道，早起的当地人已经开始忙碌，空气中飘荡着海鲜粥和早点摊的香气。折腾了一夜，又经历了那样一个石破天惊的“发梢吻”，林芷糖只觉得身心俱疲，却又异常亢奋，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仿佛踩在棉花上。
苏暖晴紧紧挽着她的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架着她，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如同中了头彩般的兴奋红光。她的嘴巴从离开海滩开始就没停过，一直在林芷糖耳边进行着“实况转播”和“深度分析”。
“糖糖！你看到了吗？啊不，你感觉到了吗？陆大神！他低头！亲了你的头发！就在太阳完全跳出来的那一瞬间！我的天呐！那个画面！简直了！我要是有手机我当时一定拍下来！绝对是传世经典！”苏暖晴激动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引得周围几个同样困倦的同学纷纷侧目。
林芷糖脸颊上的红晕从日出时分起就未曾褪去，此刻被苏暖晴这么直白地提起，更是烧得厉害，连耳根都透着粉色。她羞赧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衣领里，声音细弱蚊蝇：“暖……暖暖，你小声点……”
“我小声不了！”苏暖晴几乎是贴着林芷糖的耳朵低吼，但好歹还记得控制音量，只是那语气里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糖糖！这是实锤！铁证如山！陆辰逸他亲你了！虽然只是头发，但那也是亲！你懂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芷糖的心脏随着她的话又是一阵狂跳，她当然懂，可她不敢相信，或者说，巨大的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可……可能……可能是不小心的呢？”她垂死挣扎，试图为那个过于美好的瞬间找一个合理的、不至于让她希望落空的解释，“当时风那么大，他可能就是低头想跟我说句话，不小心碰到了……”
“林芷糖！”苏暖晴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扳过她的肩膀，迫使她面对自己，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恨铁不成钢，“你看着我！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那是不小心？！”
她瞪着林芷糖，一字一顿地分析，逻辑清晰得堪比福尔摩斯：“第一，当时风是很大，但陆大神站得稳得像座山！他要是低头，绝对是故意的！第二，他低头之后，停留了！虽然时间很短，但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绝对停留了那么零点几秒！那不是不小心蹭到，那是一个完整的、有意识的‘吻’的动作！第三！你看看他后来那个样子！耳根红得跟什么似的，还故意不看你了！那叫心虚！那叫害羞！要是不小心，他至于吗？！”
苏暖晴的“证词”条理分明，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打在林芷糖自欺欺人的外壳上。
是啊，辰逸哥哥那样一个人，对距离和分寸的掌控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怎么会“不小心”到嘴唇碰到她的头发？而且，他后来那泛红的耳根，那刻意避开的目光……
林芷糖的心，在苏暖晴笃定的目光下，一点点从云端落回实处，随即，又被更加汹涌的狂喜和羞涩所淹没。最后一丝怀疑被彻底击碎，那个被她小心翼翼揣测、不敢确认的事实，就这样被闺蜜用如此确凿的证据摆在了面前。
他真的亲了她。
在日出时分，在浩瀚的大海边，用那样一种极尽温柔和克制的方式。
这不是哥哥对妹妹的举动，这甚至超越了普通好朋友的界限。这是一个男孩，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做出的、带着珍视和爱恋意味的亲昵行为。
“他……他真的……”林芷糖喃喃着，眼神有些恍惚，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傻乎乎又甜蜜无比的笑容。
“真的！千真万确！我苏暖晴以我未来一年的零食发誓！”苏暖晴见她终于信了，松了口气，重新挽住她的胳膊，一边拖着她在酒店走，一边继续兴奋地絮叨，“所以啊糖糖，你们这就算成了吧？这层窗户纸总算捅破了吧？我的老天爷，你们这暧昧期真是看得我急死了，现在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行，今晚回去我得好好庆祝一下，我磕的cp终于官宣了！”
“什么官宣啊……”林芷糖羞得轻轻捶了她一下，心里却因为她的话而泛起更多的期待和悸动。成了吗？她和辰逸哥哥，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他亲了她，虽然没有明确的言语，但这行动本身，已经是一种无声的告白了吧？
她忍不住回头，看向走在队伍稍后位置的陆辰逸。
他和秦风并肩走着，似乎正在听秦风说着什么，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利落的短发，林芷糖却觉得，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似乎柔和了许多。仿佛那座万年冰山，终于被晨曦融化了一角，露出了内里温暖的底色。
仿佛是感应到她的注视，陆辰逸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几个人，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四目相对。
林芷糖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慌忙转回头，心脏砰砰直跳，脸颊刚刚消退一点的温度再次飙升。
苏暖晴将这小动作看在眼里，偷笑不已，用肩膀撞了撞她：“别看了别看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嘿嘿……”
回到酒店房间，带队老师勒令大家立刻补觉，下午还有集体活动。和林芷糖、苏暖晴同屋的另外两个女生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苏暖晴虽然也困，但精神上的兴奋显然战胜了身体的疲惫，她强行把想要躺下的林芷糖拉到洗手间，关上门，开始了“闺密深夜卧谈会”——尽管现在已经是清晨。
“快，老实交代，现在什么感觉？”苏暖晴背靠着洗手台，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林芷糖。
林芷糖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试图给自己发烫的脸颊降温。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若桃花、眼含春水的自己，有些陌生，又有些欢喜。她抿了抿唇，小声说：“就……很开心……还有点……不敢相信。”
“有什么不敢相信的！”苏暖晴一副“你早该如此”的表情，“陆大神对你什么样，我们这些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也就你这个当事人迷迷糊糊的！不过现在好啦！”她凑近林芷糖，压低声音，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糖糖，既然陆大神已经迈出这一步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林芷糖有些茫然。
“当然是回应啊！”苏暖晴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感情是双向的！他亲了你，虽然没明说，但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总不能一直被动等着吧？也得给他点信号，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啊！不然以他那闷骚性格，万一以为你不喜欢，又缩回去了怎么办？”
林芷糖若有所思。暖暖说得对。辰逸哥哥已经主动了，她不能一直站在原地。那个“发梢吻”之后，她心里那份原本朦胧的情感已经清晰得不能再清晰——她喜欢他，不是对哥哥的依赖，是女孩子对男孩子的，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那我……该怎么回应？”她虚心求教。
苏暖晴摸着下巴，眼珠转了转：“嗯……陆大神这种人吧，太直白的估计他反而招架不住。你就……嗯，比如，待会儿吃午饭的时候，主动给他夹个菜？或者，下午自由活动的时候，主动约他一起去逛逛？再或者……”她坏笑了一下，“找个没人的地方，也亲他一下？”
“暖暖！”林芷糖羞得差点跳起来，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你……你胡说什么呢！”
“哎呀开玩笑的啦！”苏暖晴哈哈大笑，“前面两个！前面两个靠谱！总之，就是要让他感觉到，你接收到他的信号了，而且你很开心，你也喜欢他！这就够了！”
林芷糖红着脸，默默地把苏暖晴的建议记在心里。主动夹菜……主动约他……好像……也不是很难？
两人在洗手间里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直到实在撑不住汹涌的睡意，才简单洗漱了一下，爬回各自的床上。
林芷糖躺在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眼前却反复浮现出日出时的画面——浩瀚的大海，绚烂的朝霞，以及……他低头时，那温柔专注的侧影，和发顶那轻柔如羽的触感。
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形成一个甜蜜的弧度。
原来，两情相悦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好。
像整个人都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连呼吸都是甜的。
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将发烫的脸颊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心里默默地、坚定地做了一个决定。
等睡醒了，她就要……主动一点。
而与此同时，在酒店另一个楼层的房间里。
陆辰逸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和远处蔚蓝的海岸线，却有些心不在焉。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女孩发丝的柔软触感，鼻尖也仿佛萦绕着那混合了海风和草莓甜香的气息。
他当时……怎么就鬼使神差地……
回想起她后来那羞得通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还有苏暖晴那激动得快要晕过去的样子，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眉心。是不是……太冲动了？会不会吓到她？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但在面对她时，那些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是轻易土崩瓦解。
“喂，逸哥，”秦风敷着面膜，瘫在另一张床上，含糊不清地说，“行啊你，够浪漫的！日出大海加亲吻，你这追女孩子的套路可以啊！跟谁学的？”
陆辰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风也不在意，继续啧啧称奇：“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那啥。看来糖糖妹妹威力不小啊，能把你这座冰山都融化了。”
“闭嘴。”陆辰逸声音低沉，带着警告。
秦风识趣地在自己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但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房间里安静下来。陆辰逸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阳光有些刺眼。他想起她逃跑前，那句细声细气的“我很喜欢”。
喜欢什么？
他的嘴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不管喜欢什么。
只要，喜欢就好。
这一觉，林芷糖睡得并不踏实，梦境光怪陆离，时而是在海边奔跑，时而是陆辰逸低头亲吻她发丝的慢动作回放，时而又变成了顾夜尘阴沉的脸。等她被苏暖晴摇醒时，已经是中午了。
匆匆吃了酒店提供的午餐，下午是集体参观一个海洋公园。林芷糖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寻找着实践苏暖晴“主动理论”的机会。
参观过程中，她几次鼓起勇气想走到陆辰逸身边，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被打断——要么是苏暖晴拉着她看奇特的海洋生物，要么是其他同学过来找陆辰逸讨论问题（虽然他都冷淡地应付过去了），要么就是……她自己在关键时刻怂了。
直到在一个巨大的水族箱前，大家被里面巡游的鲨鱼和五彩斑斓的鱼群吸引，纷纷驻足拍照。
林芷糖看着陆辰逸独自一人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水族箱里游弋的生物，侧影清冷而专注。阳光透过层层水波，在他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就是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刚才在纪念品店买的两瓶冰镇果汁，朝着他走了过去。
感觉到有人靠近，陆辰逸转过头。
林芷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将其中一瓶橙汁递到他面前，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辰逸哥哥，给……给你喝。”
陆辰逸看着她递过来的果汁，又看了看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微微怔了一下。
周围同学们的喧闹声仿佛瞬间远去。水族箱里，巨大的鳐鱼优雅地滑过，带起一串细密的气泡。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林芷糖以为他会拒绝，手臂都开始发酸时，他伸出手，接过了那瓶果汁。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带着冰镇饮料的凉意，却让林芷糖感觉像是被烫了一下。
“谢谢。”他低声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看着他喉结滚动，喝下她送的饮料，林芷糖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她自己也拧开手里的草莓汁，小口喝了起来，甜滋滋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底。
她做到了！她主动了！
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送饮料的举动，但对她而言，却像是跨越了一道重要的心理障碍。
陆辰逸看着她低头喝果汁时，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嘴角满足的弧度，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两人并肩站在巨大的水族箱前，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里面五彩斑斓的海洋世界。光怪陆离的光影在他们身上流转，周围是同学们的欢声笑语，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周遭隔开，形成了一个安静而默契的小世界。
苏暖晴在不远处偷偷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看着照片里并肩而立的两人，虽然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但那氛围却和谐得让人心动。她满意地保存好照片，心里默默给自己的“恋爱指导”点了个赞。
然而，在这片看似和谐的氛围中，总有不和谐的因素存在。
顾夜尘独自一人靠在远处的柱子上，冷眼看着水族箱前那对“璧人”。看着林芷糖主动给陆辰逸送饮料，看着陆辰逸坦然接受，看着他们之间那无声流淌的默契……他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一股暴戾的破坏欲在心底蠢蠢欲动。
他拿出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快速编辑了一条短信：
「今晚八点，酒店后巷。东西带齐。」
点击，发送。
他收起手机，最后冷冷地瞥了那两人一眼，转身离开了喧闹的海洋馆。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却照不进他眼底那片冰冷的阴霾。
夜晚，很快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