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次在刘渊手中折戟沉沙,雪涧的冰雪与烬痕的烈焰,如同两柄重锤,不仅砸碎了朔月的不死族军团,更在她那颗充满骄傲与仇恨的心上,凿出了深刻的裂痕。那急于证明自己、洗刷耻辱的躁动,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得不暂时冷却下来。
残存的部众士气低落,望向她的眼神中,除了惯有的敬畏,更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怀疑与惶恐。朔月知道,她不能再冒险了。再败一次,恐怕不用东境联军动手,内部的分崩离析就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传令下去,收缩防线,依托幽冥山脉险要,高筑墙,广积粮!” 朔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她放弃了所有主动出击的计划,转而采取了最保守,也看似最稳妥的策略——死守不出。
她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在西境最后的根据地外围,布下层层叠叠的防御法阵,勾连地脉死气,形成坚固的屏障。同时,她几乎掏空了所剩无几的库藏,并通过各种隐秘渠道,不计成本地向外收购仙丹和仙草,试图建立起足以支撑长期固守的物资储备。
她要像一颗顽石,牢牢钉在西境,让刘渊无计可施。她相信,只要内部不乱,凭借地利和储备,足以耗到东境联军露出破绽,或者……出现其他转机。
然而,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人心。尤其是在信奉“力量即真理”、内部关系冰冷赤裸的不死族中,忠诚往往建立在绝对的力量威慑和利益捆绑之上。当首领接连失败,前景黯淡,资源又因为固守策略而变得日益紧张时,那看似稳固的壁垒,便从内部开始悄然松动。
……
边塞王府,刘渊和狐妗密切关注着西境的动向。
“公子,朔月学乖了,龟缩不出,试图凭借防御工事和物资储备与我们耗下去。” 狐妗指尖在沙盘上划过朔月新建的防线。
刘渊点了点头:“能屈能伸,确是长进。不过,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她此刻,最怕的应该就是内部生变。”
狐妗美眸流转,轻声道:“据我方细作传回的消息,不死族内部因资源分配问题,已有些许怨言。尤其是一位负责后勤调度的枯骨长老,因其族人分配到的丹药远少于朔月的亲卫,颇有微词。”
“哦?” 刘渊眼中精光一闪,“可有接触的可能?”
“狐妗愿亲自一试。” 狐妗唇角微扬,“以幻术掩踪,以利诱之,以势导之。让这位长老明白,继续追随一个看不到希望的领袖,不如为自己,也为族人,谋一条生路。”
战略,再次转向了无形的战场。在狐妗的精妙幻术掩护下,刘渊派出的密使,悄然接触到了那位心有不满的枯骨长老。没有威逼,只有怀柔与分析。密使向他描绘了东境的强大与稳定,指出了朔月困守孤城的绝境,并许以未来归顺后的优待与其部族的保全。
在现实的压力与未来的诱惑下,在狐妗幻术对心防的微妙影响下,枯骨长老的意志动摇了。他想到了族中子弟因缺乏丹药而日渐衰弱的魂火,想到了朔月那越发独断专行、却屡战屡败的指挥……最终,他心中的天平,倾向了“生存”这一边。
他成为了刘渊埋在西境内部的一颗钉子,并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传递了出来——朔月并未完全放弃主动,她正在秘密策划一次大胆的夜袭,目标是东境一条重要的后勤粮道!她企图通过切断刘渊的补给,来扭转被动局面,时间就定在三日后的月晦之夜。
得到情报的刘渊,冷笑一声:“果然还是不甘寂寞。既然如此,便让她这最后的希望,也彻底破灭吧。”
他并未加强粮道的防卫,反而将计就计。在狐妗的幻术掩护下,粮道沿途的守军悄然撤换,只留下一些幻象迷惑对方。而真正的精锐,则在白啸岳和鲁达的率领下,提前埋伏在了枯骨长老“建议”给朔月的那条所谓“隐秘接近路线”的终点——一处三面环山、只有一处狭窄入口的绝地冰谷。
月晦之夜,朔月亲率她最信任、也是最精锐的一支部队,如同暗夜中的魅影,沿着枯骨长老提供的“安全”路线,悄无声息地向着东境粮道潜行。她心中盘算着此次行动的细节,期待着能一举成功,挽回颓势,重新凝聚人心。
然而,当她们穿过一条狭窄的冰缝,眼前豁然开朗时,看到的不是疏于防范的粮道,而是一座寂静无声、散发着彻骨寒意的绝地冰谷!三面都是光滑如镜、高耸入云的冰壁,唯一的出口,就是他们刚刚进来的那条冰缝,而此时,那里已然被巨大的冰块和强大的灵力封锁!
中计了!
朔月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她猛地回头,看向队伍中那位负责引路和提供情报的枯骨长老,却见对方面无表情地后退了几步,融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那一刻,朔月什么都明白了。
不是刘渊算无遗策,而是她赖以信任的内部,出现了致命的裂隙!她精心策划的计划,她寄予厚望的奇袭,从一开始,就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她就像一个小丑,在别人的引导下,一步步走进了早已设好的死亡陷阱。
冰冷的绝望,比冰谷的寒气更加刺骨,瞬间冻结了她的魂火。她不是败给了刘渊的智谋,而是败给了自己人的背叛,败给了她曾经坚信不疑的、对族内起码的信任!
白啸岳和鲁达率军从冰谷上方出现,没有发动攻击,只是冷冷地俯瞰着下方已成瓮中之鳖的敌人。
没有任何悬念,朔月和她的精锐部队,第三次被俘。
当朔月被押解出冰谷时,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魂火都已熄灭。她没有去看任何人,也没有说一句话。
心理博弈,达到了一个新的深度。此擒,斩断的不仅仅是她的军事行动,更是她内心深处对族群、对部下那份最后的信任与幻想。
其“念”,已断。
她不再相信自己的判断,不再相信部下的忠诚,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如同这绝地冰谷的寒气,从四面八方包裹了她,渗入她的魂魄,让她感到刺骨的冰冷与茫然。
刘渊依旧沉默地看着她,再次挥手释放。
而这一次,朔月离去的背影,不再有愤怒,不再有倔强,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仿佛一具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躯壳,麻木地、蹒跚地,消失在荒原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