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懒懒散散地淌进时光小筑的院子,蓝布衫老人坐在竹椅上翻晒旧衣物,竹匾里摊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衫,领口处绣着朵小小的紫苏花——那是赵悦小时候穿的第一件罩衣。
“奶奶,这布衫都快成文物了,还晒呢?”赵悦端着竹筛走过,里面盛着刚摘的橘子,金红的果皮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老人用竹竿轻轻拍打布衫,灰尘在光柱里跳舞:“这是你三岁时摔进泥塘后,我连夜给你改小的那件。当时你哭着说‘布衫脏了,奶奶不疼我了’,现在还记得不?”
赵悦笑着摇头,伸手捡起布衫下摆掉落的线头:“早忘了。不过这针脚真歪,奶奶你年轻时手艺可比现在差多了。”
“你这丫头!”老人佯装生气,用竹竿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背,“当年要不是你抱着我的腿不让我出门买新布,我能连夜拆了自己的头巾给你补布衫?”
说话间,陈默抱着小樱从屋里出来,小家伙穿着件新做的虎头棉肚兜,红绸面上绣着只歪头老虎,正是蓝布衫老人前几天连夜赶制的。“小樱快看,那是妈妈小时候穿的布衫。”陈默指着竹匾,小樱的小手指立刻指向那朵紫苏花,咿咿呀呀地叫着。
“这孩子,跟你一样认花认得出奇。”老人接过小樱,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口,“昨天教她认紫苏叶,今天一看到竹匾里的布衫就指,怕是天生就跟这些草木亲。”
小雅拎着个藤筐从外面回来,筐里装着刚采的野菊花,黄灿灿的堆了半筐。“赵悦姐,陈默哥,你们看我找着什么了!”她献宝似的从筐底翻出个铁皮盒,打开来,里面躺着枚锈迹斑斑的银梭,“在老槐树底下挖着的,是不是奶奶当年用的那枚?”
老人眯起眼端详片刻,眼眶忽然红了:“是它!当年给你妈做嫁妆时,我就是用这枚梭子织的被面。后来搬家时弄丢了,以为再也找不着了……”她摩挲着梭子上的刻痕,那是她年轻时亲手刻的缠枝纹,“你看这梭子头,缺了个小口,还是当年给你织周岁毛衣时,被你咬的。”
赵悦凑过去看,果然见梭子边缘有个小小的牙印,心里忽然酸酸的。她想起小时候总爱坐在奶奶的织布机旁,趁老人不注意就偷咬银梭,觉得那冰凉的金属味儿很特别。
陈默把小樱放在竹匾旁的软垫上,小家伙立刻伸手去抓那件旧布衫,小手指勾住布衫的流苏,笑得露出没长牙的牙龈。“看来小樱也喜欢老物件。”他笑着说,伸手帮老人把散落的野菊花收进布袋,“这些花晒干了泡茶,给奶奶和小樱都拜把火。”
午后的阳光越发暖了,老人把旧布衫叠得整整齐齐,收进樟木箱里,又往箱底塞了把晒干的紫苏叶。“这样能防潮,等小樱长大了,让她也看看妈妈小时候穿的布衫,知道日子是怎么一针一线织出来的。”
小雅正在给小樱缝虎头鞋的鞋带,用的是从旧布衫上拆下来的蓝线,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格外认真:“奶奶,等小樱会走路了,我就用这布衫的边角料给她做个小荷包,装她的乳牙。”
赵悦靠在陈默肩上,看着老人把银梭放进小樱的百宝箱,看着小雅笨手笨脚地缝鞋带,看着小樱抱着旧布衫的一角啃得津津有味,忽然觉得这深秋的阳光像蜂蜜一样稠。
原来那些被时光晒旧的布衫、磨亮的银梭、缝歪的针脚,从来都不是没用的旧物。它们是藏在岁月里的路标,指着家的方向;是绕在指尖的线团,一头牵着过去,一头缠着未来。
老人盖上樟木箱,铜锁“咔嗒”一声扣上,像给时光打了个结。“走,吃橘子去!”她招呼着,阳光透过她的白发,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小樱吃瓣最甜的,长大了也做个心里装着暖阳的姑娘。”
竹筛里的橘子在阳光下滚来滚去,像一堆小小的金太阳。赵悦看着小樱被橘子汁染黄的嘴角,看着老人和小雅凑在一起分橘子,看着陈默悄悄把最酸的那瓣塞进自己嘴里,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一件旧布衫晒透了阳光,一朵紫苏花绣过了岁月,一群人守着寻常日子,把温暖一针一线,缝进了下一代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