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透过窗纱,在绣绷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小雅正拿着绷架,小心翼翼地将靛蓝布固定好,针脚在布面上穿来穿去,绣出一片小小的紫苏叶。
“这里的线要拉匀,不然叶子会歪。”蓝布衫老人坐在旁边,手里捏着枚银针,时不时指点两句。她的手指关节有些变形,却依旧灵活,穿针引线时,银丝般的白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小樱趴在旁边的地毯上,手里抓着段彩色丝线,咿咿呀呀地往绣绷上凑,口水滴在布角,晕开一小片湿痕。陈默赶紧把她抱开,笑着用手帕擦去布上的水渍:“小捣蛋,这可是小雅要参展的作品。”
“没事,”小雅头也不抬,绣针在布面游走,“正好给叶子添点露珠的效果。”她的针法是老人教的“盘金绣”,金线在靛蓝布上勾勒出紫苏叶的轮廓,针脚细密得像撒了把碎金。
这是他们“时光手艺”线上课程的第一份教学样品。自从决定把老绣样传下去,家里就成了临时工作室:客厅摆着染缸,阳台晾着各色绣线,连小樱的婴儿床旁边,都堆着成卷的棉布。
“赵悦,染料好了没?”小雅扬声喊道。
赵悦正蹲在院子里搅动染缸,靛蓝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还差最后一道工序,”她直起身,用木棒挑起一缕布,“得等这布‘吃’够了阳光,颜色才够正。”
这是老人教的“日光染”,布料要在染缸里泡足七天,每天正午拿出来晒两个时辰,让阳光和染料充分咬合。赵悦手上的蓝靛渍洗了好几遍都没掉,却一点也不在意——这颜色,像极了小时候老人穿的那件蓝布衫,带着阳光和草木的气息。
老人忽然咳嗽了两声,陈默赶紧扶她坐下,给她披上薄毯。“老了,不中用了,”老人笑着摇头,指了指桌上的绣品,“那对凤凰,我年轻时绣了一半,后来总忙着挣工分,就搁下了。没想到小雅能把它补完,还加了些新花样。”
小雅绣的凤凰翅膀上,多了几片紫苏叶,尾羽处还藏着个小小的虎头鞋纹样。“这样才好看嘛,”小雅放下绣绷,伸了个懒腰,“老手艺也得跟上新潮流,不然年轻人不爱看。”
正说着,快递员在门口喊:“有你们的包裹!”赵悦跑出去,抱回来个大箱子,打开一看,是各地学员寄来的作业——有绣到一半的虎头鞋,有染花了的靛蓝布,还有歪歪扭扭的紫苏叶纹样。
“你看这个,”赵悦拿起个绣绷,上面的老虎绣得像只猫,“学员说她女儿绣的,才八岁。”
老人凑过去看,眼里笑出了泪:“真好,真好。想当年我学绣活,我娘总说‘丫头家学这有啥用’,现在啊,连娃娃都愿意学了。”
小樱不知啥时爬到了染缸边,小手伸进水里搅了搅,靛蓝色立刻染蓝了她的指尖。她举着小手咯咯笑,蓝汪汪的像只刚破壳的小鸭子。
陈默赶紧把她抱起来,赵悦蘸了点清水,在她手心画了朵小紫苏。“看,这是妈妈教你的第一个纹样。”
夕阳西下时,院子里挂满了染好的布,蓝得像天空浸在了水里。小雅把学员的作业一一拍照,准备上传到课程平台。老人坐在藤椅上,看着满院的蓝,忽然说:“我那箱老绣样,明天都搬出来吧,给大家当素材。”
“都给?”赵悦有些惊讶,那些可是老人珍藏了一辈子的宝贝。
“给,”老人拍了拍她的手,“手艺这东西,藏着才会烂,用了,才有活气。”她望着天边的晚霞,声音轻得像风,“就像人,总得留下点什么,才不算白来这世上一趟。”
小樱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她的蓝手指在布上印出一个个小巴掌印,像朵朵绽放在时光里的蓝花。赵悦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把前人的针脚,绣进后人的日子里,一针一线,都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