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花的白布在晨露里晒得半干时,小樱小心翼翼地揭开竹匾。紫藤花瓣已经蔫成了深紫色,而布面上却留下了浅浅的花影,像月光吻过的痕迹,边缘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香。
“比我想的还好看,”梭子蹲在旁边,手指轻轻抚过花影,“像把春天印在了布上。”他忽然起身跑回屋,拿出个小木箱,里面是他攒了半年的植物标本——有秋天的枫叶、夏天的荷瓣、冬天的梅枝,都压得平平整整。
“我们做套‘四季布’吧,”他眼睛发亮,“春天拓紫藤,夏天拓荷叶,秋天拓枫叶,冬天拓梅花,再配上对应的颜色,肯定能成。”
小樱看着那些标本,指尖点过枫叶的红:“枫叶得用茜草染底色,梅花要用月白,荷叶配浅绿……”她越说越兴奋,转身就去翻找染料,差点撞翻染缸边的苏木桶。
阿婆端着早饭出来,见两人蹲在地上对着标本比划,笑着说:“慢点折腾,先吃饭。我年轻那会儿,你太爷爷为了拓朵腊梅,在雪地里守了三个时辰,回来冻得直哆嗦,倒让梅香染了满身。”
“太爷爷也做过?”小樱好奇地问。
“做过套‘十二月花布’,”阿婆回忆着,“可惜后来兵荒马乱的,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你们能做‘四季布’,也算是圆了他的念想。”
说干就干。小樱负责调配对应季节的底色,梭子则细心地处理植物标本,确保拓印时不会掉渣。染春天的紫藤布时,他们特意用了带着晨露的新藤花,拓出来的花影带着点湿润的淡紫,像刚下过雨的春晨;夏天的荷叶布用了溪里采的野荷,底色是青苔染的浅绿,叶影边缘还留着细密的纹路,能看出叶脉的走向。
最费事的是冬天的梅花布。他们翻遍了后山,才在背风的石缝里找到几枝含苞的野梅。为了让梅花在布上“开”得自然,梭子用银线沿着花影的边缘细细绣了圈,远看像花瓣上结了层薄霜。
“你看这朵,”小樱指着其中一枝梅,“花芯处有点泛黄,像被太阳晒过的。”
梭子凑近了看,忽然笑了:“是我拓的时候不小心碰了点蜡梅的花粉,倒成了点睛之笔。”
四匹布都做好时,恰好是月末。城里来取货的商人看到“四季布”,当场就拍了板:“这套我要单独加钱收!下个月再做十套,我要摆在布庄最显眼的位置。”
小樱把布挂在染坊的梁上,风一吹,四匹布轻轻晃,像把四季都卷成了浪。春天的紫藤缠着夏天的荷叶,秋天的枫叶挨着冬天的梅花,颜色交叠处竟生出些新的色晕,看得人心里发软。
“我们再绣点小物件吧,”小樱忽然说,“比如春天的燕、夏天的蝉、秋天的雁、冬天的雪,缝在布角上。”
梭子立刻去找来各色丝线:“我来绣蝉,你绣燕,阿婆肯定会绣雪。”
阿婆果然笑着接了活:“雪要用白丝线勾边,再掺点银线,才像落下来的样子。”
那天傍晚,染坊里满是丝线的光。小樱的燕绣得灵动,翅膀上还沾着点紫藤色;梭子的蝉绣得憨实,肚子鼓鼓的像藏着夏天的响;阿婆的雪最妙,银线在月白布上闪着光,像真的有雪花在飘落。
收工时,夕阳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四季布”上,把春的紫、夏的绿、秋的红、冬的白都染成了金。小樱忽然发现,四匹布的边角凑在一起,正好能拼成个圆,像把一整年的日子都团在了一起。
“这才是日子该有的样子,”阿婆摸着布面,“有花有叶,有冷有暖,才叫四季。”
梭子把自己绣的蝉布角摘下来,偷偷塞给小樱:“给你,夏天的念想。”
小樱红着脸,把绣着燕的布角回赠给他:“那这个给你,春天的。”
夜风穿过染坊,带着紫藤和染料的香,把“四季布”吹得轻轻晃。月光落在布上,像给四季都镀了层银,让每个季节的故事,都在布上慢慢醒过来。阿婆看着梁上的布,忽然哼起了年轻时的调子,歌词里唱着“春有藤,夏有荷,秋有枫红冬有雪”,像在给这套布,唱支温柔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