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端午,染坊后院的槐树下就支起了新的染缸,青石台上摆着浸好的茜草,紫褐色的汁液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春桃蹲在缸边,正跟着小石头学调比例,手里的木勺没拿稳,“哐当”一声掉进缸里,溅得她满脸都是染液。
“哎呀!”春桃手忙脚乱地去捞,指尖刚碰到木勺,却发现染液顺着指缝往上爬,原本紫褐的颜色竟慢慢变成了鲜亮的绯红,像落了片晚霞在她手背上。
小石头凑过来一看,眉头瞬间挑得老高:“奇了,茜草染红得加明矾固色,你这咋直接变色了?”他伸手想碰,却被春桃猛地躲开——她手背上的绯红竟像活物似的,顺着皮肤往胳膊上蔓延,所过之处,衣料上的补丁都被染成了同样的颜色。
阿婆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眯眼瞅了瞅春桃胳膊上的红晕,忽然笑了:“这是遇上‘活染’了!有些姑娘家体质特殊,能催活染料性子,当娘你阿娘就是这样,用栀子染黄,布面能透出金光呢。”
春桃吓得直往后缩,手背在裤腿上使劲蹭,那绯红却蹭出了细碎的花纹,像极了槐树叶的脉络。“这、这洗得掉不?”她声音发颤,生怕成了个花疙瘩。
“洗不掉也不怕,”阿枣端着水盆过来,笑着泼了点清水在她胳膊上,“你看,遇水更亮了,像绣上去的!”果然,水珠滚过之处,绯红的纹路越发清晰,连叶尖的锯齿都分明起来。
小石头蹲在染缸边,用木勺搅了搅缸里的染液,喃喃道:“难怪刚才觉得茜草味不对劲,原来是被她的气性引活了……”话没说完,他忽然“嗷”了一声跳起来——刚才春桃掉进去的木勺不知何时浮了上来,勺柄上竟缠着圈细细的红丝,像条小蛇似的在他手腕上绕了两圈。
“别动!”阿婆眼疾手快地捏住木勺,“这是染料成了灵,认主呢!”她从怀里摸出个装着草木灰的小布包,往木勺上一撒,红丝立刻蜷成个团,乖乖趴在勺柄上不动了。
春桃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槐叶纹,忽然不那么怕了。她试探着伸出手,碰了碰染缸里的液面,染液竟真的顺着她的指尖,在缸里画出片小小的红叶,随波荡漾。
“看来这染坊啊,又要多桩奇事了。”阿婆看着这一幕,眼角的皱纹里都堆着笑,“以后春桃调的染料,怕是不用加固色剂了,她自个儿就是最好的‘活媒’。”
小石头摸着手腕上还发烫的红丝印记,撇撇嘴却没反驳——刚才那红丝缠上来时,他分明听见个细弱的声音在说“以后跟着你啦”,这感觉,竟有点像当年阿婆捡回那只瘸腿的流浪猫时,猫蹭着他手心的温度。
春桃低头看着胳膊上渐渐隐去的纹路,忽然觉得,这染坊的日子,就像这活过来的染料,总能在不经意间,冒出点让人心里发烫的惊喜。
此后,春桃在染坊里成了个传奇。她调的染料就像有了生命一般,染出的布颜色鲜艳且持久,还带着一种独特的光泽。
有一天,城里最大的布庄老板找上门来,想定制一批高端布料,要求颜色独特且经久不褪。阿婆一口应下,把这任务交给了春桃。
春桃日夜守在染缸旁,精心调配着染料。在调配一种靛蓝色染料时,又出现了意外。染料在缸里翻滚,竟变成了星空般的深邃色彩,还闪烁着微光。大家都惊叹不已。
最终,这批布料制作完成,布庄老板看到后,眼睛都直了,当场就下了更多的订单。春桃也因此名声大噪,成了染坊的顶梁柱。而她胳膊上偶尔还会出现那些奇妙的纹路,提醒着她这段和染料结缘的奇妙经历,也让她更加期待染坊未来还会有怎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