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刚过,染坊后院的桑葚树就红透了枝桠。一串串紫黑的果子垂在枝头,被风吹得轻轻晃,像挂满了小灯笼。
丫丫提着竹篮摘桑葚,指尖很快被染成了紫黑色。她踮着脚够最高处的那串,脚下没站稳,差点摔着,幸好被路过的小石头扶住。
“当心些。”小石头手里攥着根树枝,上面还挂着几颗没摘净的桑葚,“王掌柜让你摘完桑葚把汁滤出来,说要试试染‘桑葚红’。”
丫丫拍着胸口点头:“知道啦!这桑葚真甜,比去年的熟得透。”她捏起一颗塞进嘴里,紫黑色的汁顺着嘴角往下淌,活像只偷吃东西的小花猫。
小石头看着她笑,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汁:“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王掌柜说,用桑葚汁染布得加白醋,不然颜色留不住,像去年染坏的那批‘胭脂红’,洗两次就成了粉白。”
“哪能忘。”丫丫腮帮子鼓鼓的,“去年那次王掌柜气得三天没理我,我记着呢!”
正说着,王掌柜背着布疋从镇上回来,老远就喊:“丫头,桑葚摘够了没?张员外家的公子要做件‘状元红’的袍子,等着用新染的布呢!”
“够了够了!”丫丫举着竹篮喊,“这一篮准够!”
王掌柜走进院,看见竹篮里堆得冒尖的桑葚,满意地点头:“嗯,成色好。小石头,你去把那口新刷的陶缸抬出来,先把桑葚捣成泥,滤汁的时候仔细些,别混了杂质。”
小石头应着,转身去后院抬缸。陶缸是前几日新烧的,里外都刷了桐油,干干净净,就等着装桑葚汁。
丫丫蹲在石臼旁,拿着木槌捶桑葚。紫黑色的果肉被捶烂,汁水顺着石臼的纹路往下淌,空气中飘着甜甜的果香。她一边捶一边偷吃,不一会儿,嘴唇、指尖全成了紫黑色,活脱脱一只刚偷吃完桑葚的小松鼠。
“你呀。”王掌柜看着她笑,“当心染到衣裳上,去年你那件月白布褂子,沾了桑葚汁洗不掉,最后只能改了当抹布。”
“这次不会啦!”丫丫举着沾满汁水的手保证,“我穿的是旧衣裳,不怕染!”
小石头抬着陶缸回来,看见她这模样,忍不住打趣:“王掌柜说得对,你这要是去镇上走一圈,准有人以为你掉进桑葚堆里了。”
丫丫瞪他一眼,手上却没停,把捶烂的桑葚倒进陶缸里:“要你管!快帮忙滤汁,不然赶不及给张员外家染布了。”
小石头笑着挽起袖子,拿过细纱布铺在缸口。丫丫把桑葚泥倒在纱布上,两人一人拽着一边,慢慢挤汁。紫黑色的汁液顺着纱布往下滴,落在缸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像一串紫色的珍珠。
王掌柜蹲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指点:“慢点挤,别把果肉渣漏进去。记着,等会儿加白醋的时候,得按比例来,一勺桑葚汁配半勺醋,多了少了都不成。”
“知道啦!”丫丫和小石头异口同声地应着。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陶缸里的桑葚汁上,泛着紫黑的光泽,像一块融化的宝石。丫丫看着这汁,忽然想起去年用它染坏的布,又想起王掌柜当时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啥?”小石头戳她一下。
“笑你笨。”丫丫回怼,手上的劲却松了些,“你看这汁多好看,染出来的布肯定比去年的‘胭脂红’强。”
王掌柜听着他们拌嘴,嘴角也噙着笑。他抽了口旱烟,烟圈在阳光下慢慢散开:“这‘桑葚红’啊,看着艳,其实性子温和,染出来的布贴身穿最舒服。张员外家的公子要去京城赶考,穿这颜色的袍子,既喜庆又不张扬,正好。”
丫丫和小石头挤完汁,直起身揉着胳膊。陶缸里已经积了小半缸紫黑色的汁液,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接下来就等发酵了?”丫丫问。
“嗯,得发酵三天。”王掌柜站起身,“三天后加白醋固色,再煮布,保准颜色鲜亮,还不掉色。”
丫丫看着陶缸里的桑葚汁,仿佛已经看见张员外家公子穿着“状元红”袍子的模样,心里美滋滋的。她偷偷捏起一颗没捶烂的桑葚塞进嘴里,甜丝丝的,比去年的更合心意。
小石头看着她偷笑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去清洗石臼了。阳光正好,桑葚香满园,染坊里的日子,就像这桑葚汁,甜丝丝、沉甸甸的,透着股踏实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