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轮成绩公布,有人欢喜有人愁。百名晋级弟子留在场中,其余弟子则黯然退至观众区,等待着观摩接下来的考验。
戒律堂长老目光扫过晋级的百人,沉声道:“恭喜尔等通过第一轮。然,道途艰险,心志不坚者,纵有天赋,亦难行远。第二轮,‘幻心路’!此路考验道心,映照本我,沉沦其中者,轻则神魂受创,重则道心蒙尘,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声音肃穆,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少数几名弟子脸上露出迟疑之色,但最终无人退出。能走到这一步,皆是对自身心志有几分自信之辈。
“既如此,随我来!”
长老袖袍一拂,转身向演武场后方走去。众人紧随其后,穿过一片缭绕的云雾,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青石小径,蜿蜒向上,直通一座被七彩霞光笼罩的山巅。小径两侧,云雾翻涌,看不清虚实,唯有阵阵令人心悸的波动从中传出。那便是“幻心路”。
“踏上此路,便会坠入幻境。或贪、或嗔、或痴、或惧、或执念……唯有坚守本心,明辨真我,方能走到尽头。时限,三个时辰。超时未出,或心神崩溃被阵法自动传送出者,即为失败。”
规则简单而残酷。
“开始!”
随着长老一声令下,百名弟子略作调息,便依次踏上青石小径。身影没入云雾的瞬间,便如同水滴入海,消失不见,显然已各自进入独立的幻境空间。
陈寻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石阶。
一步落下,天旋地转。
周围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待他重新站稳,发现自己已不在山路,而是身处一座金碧辉煌、灵气氤氲的仙宫大殿之中。
殿内仙音袅袅,灵泉潺潺。无数他叫不出名字的珍稀灵果、丹药如同寻常之物般摆放在玉案之上。下方,众多气息强大的修士(其中甚至有几道身影模糊,散发着令他心悸的威压,疑似元婴乃至更高)对他躬身行礼,口称“道尊”。
身侧,沐晚秋、白芷、林轩、朱能等他所熟悉、关心的人,皆陪伴在侧,笑容温暖。沐晚秋眼中带着毫无保留的赞赏,轻声道:“寻儿,你已位列此界之巅,长生久视,再无烦忧。”
权力、资源、力量、情感……世间修士所追求的一切,似乎在此刻唾手可得。
一股巨大的满足与虚荣感,如同温暖的潮水,试图将陈寻淹没。只要他点头,似乎就能永远沉浸在这完美的梦境之中。
陈寻站在原地,眼神初时有一瞬间的迷离,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是那身朴素的青衫。他感受了一下丹田,混沌道种静静旋转,与这方“仙境”的灵气格格不入,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真实感。
“幻象终究是幻象。”他轻声自语,语气中没有丝毫迷恋,“我所求之道,不在琼楼玉宇,不在万人朝拜,而在脚下之路,在平凡真实之中。”
话音落下,他并未去触碰那些灵果丹药,也未回应那些“追随者”的呼喊,只是平静地向前迈出一步。
“咔嚓!”
如同镜面破碎,辉煌的仙宫、恭敬的人群、温暖的笑脸……所有的一切瞬间支离破碎,化为虚无。
景象再变。
这一次,他回到了丁字叁号药园。但眼前的药园,却是一片死寂荒芜。土地干裂,所有灵药尽数枯萎,散发出腐朽的气息。天空是压抑的灰暗色。
哑巴老执事的坟茔被掘开,尸骨无存。
沐晚秋倒在药园门口,白衣被鲜血染红,气息全无,那双清冷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天空。
林轩、朱能、李铁……所有他曾帮助过、并肩作战过的人,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散落在荒芜的药园中。
而在药园中央,赵莽、雷震,以及那名丹霞峰的金丹长老,正狞笑着看着他。那金丹长老手中,还捏着一枚光芒黯淡的种子——正是他的混沌道种!
“废物!就凭你,也配拥有这等机缘?”
“你谁也守护不了!你的道,一文不值!”
“看你如今,与这些杂草何异?不,你连杂草都不如!”
无尽的悲恸、愤怒、自责、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神。眼睁睁重视之人因己而死,自身道途被夺,这种绝望,远比之前的诱惑更具冲击力。
陈寻的身体微微颤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
他看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敌人”丑恶的嘴脸,眼中的痛苦渐渐被一种极致的冷静所取代。
“我所守护的,并非结果,而是过程,是信念。”
“药园会荒芜,人会逝去,但生生不息的道理,不会变。”
“我的道,源于平凡,扎根真实。只要我心不变,道种便在。外力可夺其形,难夺其神!”
他再次向前迈步,无视了脚下的“尸体”,无视了敌人的嘲讽,目光穿透了这悲惨的幻象,仿佛看到了幻境之后,那条真实的青石小径。
“散去吧。”
他轻声说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眼前的惨状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迅速模糊、消失。
接下来的幻境,光怪陆离。有时他变成了叱咤风云、杀戮无数的魔头,有时又变成了碌碌无为、终老山野的凡人,有时甚至变成了他所培育的一株灵药,经历风吹雨打……
贪、嗔、痴、慢、疑,七情六欲,种种执念,轮番上阵,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
但陈寻的道心,经历之前两次极端的考验,已然被打磨得更加剔透坚固。他始终抱元守一,紧守灵台一点清明,以“平凡真实”为锚点,任凭幻象滔天,我自岿然不动。
他不再急于破开幻境,反而在其中体悟、磨砺。他将这幻心路,当成了另一处修炼之地,印证自身所学,尤其是“青丝丹法”中那份对本质的洞察与坚守。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一生。
前方云雾散开,露出了青石小径的尽头——那座霞光笼罩的山巅。
陈寻一步踏出,周身幻象尽去。他回头望去,只见青石小路依旧蜿蜒,云雾翻涌。而他,是第一个走出幻心路的人。
山巅之上,仅有戒律堂长老和几位负责记录的核心弟子。看到他如此快便走出,几人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幻心路越是心志坚定、道心纯粹者,反而可能经历更复杂深刻的考验,耗时也更长。陈寻能第一个出来,其道心之坚,远超同侪。
陈寻对长老微微一礼,便走到一旁静坐调息,等待其他人。虽通过了考验,但幻境中的情绪冲击,仍需平复。
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有弟子陆续走出。第二个出来的,竟是那剑鸣峰的风无痕,他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剑,看到陈寻先他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战意。
接着是林轩,他神色有些疲惫,但眼神清明,对陈寻点头示意。
雷震是第十几个出来的,他脸色铁青,呼吸略显急促,显然在幻境中耗费了不少心力,看到早已在此的陈寻,拳头不自觉握紧。
三个时辰将至,约莫有六十余人成功走出幻心路。朱能险之又险地在最后一刻冲了出来,满头大汗,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吓……吓死俺了……”
未能按时走出者,被阵法一一传送出来,大多神情萎靡,甚至有人嚎啕大哭,显然道心受损。
戒律堂长老清点人数,扬声道:“幻心路结束,通过者,六十三人!休整一个时辰后,于此地抽签,进行第三轮,擂台对决!”
广场之上,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和热烈。真正的龙争虎斗,即将开始。
陈寻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六十二名对手。
他的道心,历经幻境洗礼,愈发通透。接下来,便是以手中之法,验证心中之道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