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里，那片刻的寂静过后，是更加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声。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胶着在摄政王夫妇那一席，尤其是那位仿佛将整片星空碧湖穿在身上的王妃身上。
沈知意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她华美的衣裙上烫出洞来。她心里那点小虚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微微垂着眼睫，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果酒，一副温婉娴静、与世无争的模样。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她一丝极好的心情。
萧绝坐在她身旁，面无表情地接受着各方官员的敬酒，偶尔冷淡地回应一两句。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冷面冷心的摄政王。
但只有离得最近的沈知意，以及眼尖如长风，才能察觉到那么一点点不同。
比如，当几位宗室亲王端着酒杯过来，言语间带着试探，目光却忍不住往沈知意身上瞟时，萧绝虽然依旧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他放在桌下的手，却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膝盖，节奏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轻快？
又比如，当那位以美貌着称的安阳郡主，穿着一身火红的宫装，刻意从他们席前经过，试图引起萧绝注意时，萧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反而侧过头，对正在小口吃点心的沈知意，用不算小、刚好能让附近几人听到的音量，硬邦邦地问了句：“点心太甜？腻了就别吃了。”
那语气，听着是嫌弃，可那内容……分明是关注！
安阳郡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脚步一顿，几乎是咬着牙走开的。
沈知意正觉得那芙蓉糕甜得恰到好处呢，被萧绝这么一问，有点懵懵地抬起头：“啊？不腻呀，挺好吃的……”
萧绝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是拿起公筷，又给她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尝尝这个。”
这下，连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几位夫人都忍不住交换了眼神。
我的天！摄政王居然会给王妃夹菜？！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沈知意看着碟子里多出来的虾饺，眨眨眼，从善如流地夹起来咬了一口，然后对萧绝露出一个甜甜的、带着点心碎屑的笑容：“嗯！这个也好吃！谢谢王爷！”
她这一笑，眉眼弯弯，在璀璨头面的映衬下，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周围隐约传来几声抽气声。
萧绝看着她那毫无防备、纯粹因为一口吃的就心满意足的笑容，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那种莫名的、胀胀的感觉又来了。
就在这时，乐声响起，有舞姬入场献舞，算是暂时打破了这边诡异的气氛。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被歌舞吸引，萧绝状似无意地，将自己坐的椅子，朝沈知意的方向，微微挪近了一点点。
真的很细微的一个动作，若非一直留意，几乎看不出来。
但沈知意感觉到了。
因为她正低头假装整理自己的披帛，就感觉身边那股熟悉的、带着冷冽气息的压迫感，更近了些。
她心头微动，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感觉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揽上了她的腰侧。
沈知意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
萧绝的手掌隔着一层薄薄的云锦衣料，熨帖在她腰间，那温度，甚至有些烫人。他的动作看起来随意，就像夫君习惯性地扶着妻子，可那掌心传来的力度和占有意味，却清晰无比。
他并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场中旋转的舞姬身上，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
可沈知意却能感觉到，他贴在她腰侧的手指，甚至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衣料上精致的绣纹。
像是不经意。
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沈知意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起来，心跳也跟着漏了好几拍。她偷偷抬眼，想去看萧绝的表情，却只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肯定是故意的！
她甚至能想象出，此刻那些暗中关注他们的人，看到摄政王这个动作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果然，虽然舞姬的表演很精彩，但还是有不少人的余光，或直接或间接地扫向这边。当看到萧绝那只明显宣示主权的手，稳稳地揽在王妃不盈一握的纤腰上时，不少人的眼神都变了。
羡慕、嫉妒、了然、敬畏……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复杂的网。
那些原本还存着点别样心思，或是想看沈知意笑话的人，此刻都彻底歇了心思。
摄政王这态度，已经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了！这位王妃，不仅美貌惊人，更是被王爷放在了心尖尖上，谁敢招惹？！
萧绝感受着掌心下纤细柔软的腰肢，和沈知意那瞬间僵硬又慢慢放松下来的细微反应，心情莫名地更加舒畅了。
他甚至觉得，场中那吵吵嚷嚷的歌舞，似乎也没那么烦人了。
他微微偏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着沈知意泛红的耳廓，低声说了一句：
“头上的东西，沉不沉？”
沈知意正心猿意马，被他突然的靠近和问话弄得耳朵更痒了，她下意识地摇摇头，小声回答：“还……还好……”
“嗯。”萧绝应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看歌舞，那只揽在她腰上的手，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
沈知意僵着身子，感觉那块被他手掌覆盖的皮肤，温度高得吓人。她偷偷动了动，想稍微挪开一点，结果那手臂立刻收紧了些，将她更牢地固定在自己身侧。
沈知意：“……” 行吧，您力气大，您说了算。
她放弃挣扎，干脆放松身体，靠在他身侧，假装专心欣赏歌舞。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腰间是他滚烫的手掌，头顶是璀璨夺目的蓝宝芙蕖冠……
沈知意忽然觉得，这宫宴，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
而萧绝，感受着身边人温顺的依靠，看着她发间那套他亲自“选定”的、此刻正闪耀着夺目光华的头面，再扫过周遭那些或惊艳或敬畏的目光……
他端起酒杯，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嗯。
这酒，
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