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之海的航行变得越发艰难。这里的每一个可能性泡沫都试图吸引归墟号的注意，将船员们拉入其特定的现实分支。心能引擎持续发出稳定的脉动，但林启能感觉到，那股由数十亿意识共同维持的文明场正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能量消耗比预期高出47%，”璇玑报告道，她的混合大脑不断调整着共鸣频率，“我们需要一个更稳定的‘锚点’，否则可能会迷失在可能性之海中。”
就在此时，林启的耳边开始响起微弱的声音。起初他以为是幻听，但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不是通过听觉器官接收的声波，而是直接在他的意识中回响。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那是他曾在龙城军官课堂上讲述过的盛唐气象。恍惚间，他“看到”长安城的景象：各国使节穿着不同的服饰走在朱雀大街上，佛教寺庙与道教宫观比邻而居，波斯商人用生硬的汉语讨价还价，日本遣唐使认真记录着每一个见闻...
这个历史时刻并非以泡沫形式存在，而是化作一道稳定的光束，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可能性迷雾。
紧接着，第二个声音响起：
“...我们政策的目的是恢复世界经济的正常运行...”
马歇尔计划的记忆浮现。林启看到战后的欧洲，美国援助物资抵达港口，德国和法国的工程师一起研究重建方案，曾经的敌人在废墟上握手...
这道光束同样穿透了因果之海，与盛唐的光束平行延伸。
然后是更多——郑和下西洋时的文化交融，印度阿育王从征服者转变为佛教传播者的顿悟，二战后联合国成立的时刻，甚至包括自由联合阵线与华夏共同体签署停战协议的那个历史性瞬间...
每一段包容、和解、融合的历史时刻，都在因果之海中化作一道光束。这些光束起初只是零星几点，但随着林启的感知，它们开始连接、交织，最终形成了一张光的网络。
“看那里！”印度瑜伽大师指向舰桥前方。
在无数可能性泡沫的混沌中，那片由历史包容时刻构成的光网如同灯塔般明亮。更重要的是，它形成了一条清晰的通道，直通可能性之树的根部。
“这些光束...”欧洲哲学家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它们不是普通的历史记忆。它们是文明的‘美德共振’——每当一个文明选择了包容而非排斥，理解而非仇恨，这种选择就会在因果结构中留下永久的印记。”
璇玑的混合大脑正在高速分析：“这些光束的频率与心能引擎完美匹配。它们可以被用作航标，引导我们穿越这片混沌。”
林启突然明白了：“先行者地图上标注的那些‘意识门槛’...不是抽象的哲学要求，而是具体的共鸣频率。我们需要调整文明场，与这些历史美德产生共振。”
在他的指导下，船员们开始主动回忆那些包容的历史时刻。俄罗斯物理学家回想起冷战时期美苏科学家在日内瓦的首次合作；自由联合阵线的年轻船员回忆起战后第一个与华夏孩童交换礼物的场景；就连反意识存在的代表，也调整自己的频率，模拟出“接纳差异”的逻辑模式。
归墟号的心能引擎开始与历史光束产生共鸣。船身轻轻震动，但不是危险的震动，而是一种和谐的共振。那些光束如同磁力线般，引导着飞船沿着最稳定的路径前进。
更惊人的是，随着归墟号的航行，新的光束开始生成——那是他们自己创造的历史时刻：文明融合日的庆祝，各文明圈代表放下武器共同建造归墟号，璇玑重生时全太阳系的情感共鸣...
这些新生的光束立即加入到历史光网中，使之更加明亮、更加稳定。
“我们不仅在沿着历史的光束航行，”林启震撼地说，“我们也在创造新的光束，为未来的航行者指引方向。”
突然，一片特别明亮的区域出现在前方。那里汇聚了最密集的历史光束，形成了一个光的漩涡。漩涡中心，一个熟悉的景象让所有船员屏息——
那是林启在星环议会上的关键演讲，他提出“引导者而非统治者”理念的时刻。这个瞬间在因果之海中凝聚成了最明亮的光核。
“原来如此，”璇玑轻声说道，“重要的不是某个文明的强大，而是其理念能否在历史中产生持久回响。包容的理念，比任何武器都具有更长远的力量。”
归墟号驶入光的漩涡。在这里，船员们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感——他们不仅与当代的数十亿意识相连，更与历史上所有选择包容的生命产生了跨越时间的共鸣。
盛唐的开放胸怀，文艺复兴的思想解放，启蒙运动的理性之光，民权运动的平等追求...所有这些历史时刻的美德，都在此刻与归墟号的文明场融为一体。
当飞船最终穿越光的漩涡时，前方的景象让所有人震惊。
可能性之树的根部就在眼前，但那里没有复杂的枝杈，只有一个简单的点——那是所有可能性共同的起源，也是所有历史光束最终汇聚的地方。
而在那个点周围，漂浮着一些奇特的存在。它们既不是可能性泡沫，也不是历史光束，而是一种更加根本的东西——
“这些是...”林启的呼吸几乎停止，“原初的选择模式。”
那些存在的形状不断变化，但核心意义永恒：合作还是竞争？包容还是排斥？信任还是恐惧？每一个模式都对应着文明发展的一种根本方向。
归墟号停在了这些原初模式面前。心能引擎的脉动与它们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船员们知道，他们即将做出的下一个选择，不仅会影响自己的航行，更可能在这些原初模式中留下永久的印记。
而历史的所有回响，都在此刻汇聚成一个问题：
当面对宇宙最根本的秘密时，你们会选择以何种姿态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