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司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里的。
他坐在驾驶座上,引擎未发动,车窗紧闭,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名为“悔恨”的冰冷气息。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姜悦挣脱时的力道,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一种更深的、被彻底排斥在外的钝痛。
“物色下家……”
“迫不及待……”
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韩司远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在寂静的地下停车场突兀地响起,吓了他自己一跳,也让他混乱的大脑有了一瞬的清明。
他来的目的,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是想问她,为什么非要离婚?是想告诉她,那些财产分割他根本不在乎!他甚至隐隐期待,只要她肯服个软,像以前那样对他笑一笑,他或许……或许就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为什么,一看到她对别的男人笑,一感受到她那拒人千里的冷漠,那些精心构筑的理智和打算就全盘崩溃,脱口而出的竟是如此伤人的利刺?
“利用法务和查账对付她?”
“让林晚对她惺惺作态?”
原来在她眼里,他所有的公事公办,他试图厘清财产边界的行为,都变成了“对付”她的武器?还有林晚……他什么时候让林晚去找过她?是了,林晚前几天是提过想去看看姜悦的新工作室,他还以为只是女人间的普通往来……
韩司远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姜悦那双冰冷又失望的眼睛,与记忆中无数个被他忽略的瞬间重叠起来。
是他最后一次回家吃晚饭,她做了一桌子他喜欢的菜,他却因为一个临时会议迟到三小时,回去时菜已凉透,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加热。是他答应陪她去参加她最好朋友的婚礼,却在前一天飞往国外谈并购,只让助理送去一份昂贵的礼物。是她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工作室的装修进展,他却一边看着邮件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嗯,不错”……
还有林晚。他似乎从未明确地在林晚,甚至在自己母亲面前,坚定地维护过姜悦。他总觉得,姜悦足够强大,能理解他的处境,能处理好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他却忘了,再强大的人,也需要被偏爱,被坚定地选择。
他不是在用商业手段对付她,他是在用长期的冷漠和忽视,一点点将她推远。而当他终于意识到问题,想要挽回时,用的却还是他那套傲慢的、自以为是的商业逻辑——调查、评估、施加压力。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一个需要搞定的谈判对手?一个出了问题的投资项目?
“呵……”韩司远发出一声低沉的自嘲。他纵横商场多年,自诩洞察人心,运筹帷幄,却连自己妻子的心什么时候冷了,都不知道。他试图用合同和条款来绑定一段关系,却忘了感情从来不是靠契约和精神来维系的。
他想起沈熹微和陆北辰。那个同样信奉契约精神的陆北辰,却在面对沈熹微时,愿意放下所有算计,公开宣告无条件的信任。而他韩司远,口口声声说姜悦是妻子,行为上却连最基本的信任和尊重都没给够。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不想离婚。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强烈过。
他不是不能接受财产分割,不是不能接受所谓的“损失”,他无法接受的,是姜悦从此彻底退出他的生命。想到她的笑容、她的温度、她曾经充满爱意看向他的眼神,将来都会属于另一个男人,一股毁灭性的恐慌就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再次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被他置顶,却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天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他生硬地通知她“法务会联系你”,而她回复了一个冰冷的“收到”。
他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终只发出了一句:
【悦悦,刚才……对不起。那些话不是我的本意。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一次?】
信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屏幕始终没有亮起。韩司远从未觉得等待如此煎熬。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她是在闹脾气,是在欲擒故纵。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扇门是真的关上了,并且他亲手递上了最后一把锁。
他不能再这样等下去。
韩司远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车子。他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开回了那个他已经许久没有在夜晚回去过的,名义上的“家”。
别墅里灯火通明,却空荡冷清得可怕。没有她忙碌的身影,没有她放在玄关的高跟鞋,也没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熟悉的香气。这里整洁得像一个豪华的样板间,没有一丝烟火气,更没有一丝“家”的温度。
他走到客厅,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个姜悦亲手做的陶瓷马克杯上,杯子里还残留着一点她没喝完的、已经冷掉的咖啡。他鬼使神差地拿起那个杯子,冰冷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
他忽然明白,他失去的,从来不是一份婚姻合同,而是那个叫姜悦的女人,和他曾经拥有却毫不珍惜的,整个温暖的世界。
顿悟来得太迟,代价似乎已无法估量。
他看着那个空荡荡的杯子,眼底翻涌着前所未有的痛苦和决心。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是用韩总的方式,而是用韩司远,用丈夫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