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洛阳,天高云淡,风中已带了几分凉意,却丝毫无法冷却贡院外人声鼎沸的热浪。黑压压的人群从贡院门口一直蔓延到街尾,摩肩接踵,喧嚣震天。这其中,绝大多数是身着洗得发白儒衫、眼神中混合着紧张与无限希冀的寒门士子。他们中的许多人,是变卖了家产,徒步千里,才终于赶上了这“大业新政”下的首次科举,也是他们鱼跃龙门,改变自身与家族命运的唯一机会。
“看!那是陛下!”有人激动地指向贡院大门方向。
只见一队精锐的羽林军甲士肃然而立,清出通道。杨广并未乘坐銮驾,而是一身简约的常服,在魏征、司马德戡等重臣的陪同下,亲自来到了贡院巡视。他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目光沉静地扫过密密麻麻的士子人群,那目光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让喧嚣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汇聚在他身上,充满了敬畏与期盼。
“陛下万岁!”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顿时引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杨广微微颔首,随即在众臣簇拥下步入贡院。他知道,他今日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姿态,一种对新政、对科举、对天下寒士的坚定支持。
贡院内,号舍井然,戒备森严。主考官、副考官皆是魏征精心挑选、背景相对清白且支持新政的官员,但下层负责巡场、誊录、杂役的胥吏,却大多仍是旧有体系中人,其中不乏与各大门阀有着千丝万缕联系者。
考试钟声敲响,士子们纷纷提笔,凝神答题。空气中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压抑的咳嗽声。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一股股暗流早已开始涌动。
李善,一位来自山东的寒门学子,家境贫寒,但才华横溢。他正沉浸在经义策论的挥洒中,忽觉身旁有人轻轻碰了他一下。他侧头一看,是邻座一位衣着华贵的考生,那考生对他使了个眼色,悄悄从袖中滑出一卷微缩的绸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经典注释。
李善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这是舞弊。他厌恶地皱起眉头,刚想低声呵斥,却见那华服考生眼中带着威胁与不屑,低声道:“识相点,别多事!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与此同时,在贡院另一处角落,一位负责巡场的胥吏,看似无意地在一名门阀子弟的号舍前多停留了片刻,手指极其隐蔽地在号舍门框上某处按了一下,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粉末飘落。那是特制的荧光粉末,在夜间会发出微光,便于后续誊录时“特别关照”。
更有甚者,某些考生使用的墨锭,乃是特制的“阴阳墨”,初写时字迹与寻常墨迹无异,但过一个时辰后便会自然褪色消失。他们早已将标准答案记熟,先以阴阳墨誊抄,待时辰一到,字迹消失,再以自己的理解作答,便可天衣无缝。而负责收取试卷的环节,也早已被安排好了人手,准备进行调包。
这些手段,有些是门阀家族传承已久的“秘技”,有些则是为了应对此次糊名誊录而“创新”出来的。他们相信,即便陛下严令,但法不责众,只要做得隐秘,总能保住自家子弟的晋身之阶。
然而,他们低估了杨广的决心,更低估了“暗卫”与《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能力。
贡院对面的一座高楼内,数名暗卫天组成员正通过特制的“千里镜”(经过智经原理改良的单筒望远镜)监控着考场内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目光锐利,受过专业训练,能够捕捉到许多常人难以察觉的细节。
“甲字叁排柒号,考生与巡场胥吏有异常眼神交流,胥吏停留时间过长。”
“丙字伍排贰号,考生疑似夹带,袖口动作频繁且不自然。”
“注意收取试卷的东侧廊道,人员安排有蹊跷,与名单不符。”
一条条观察到的信息被迅速记录、汇总。同时,暗卫人组的技术人员,则在贡院外围的临时驻地内,紧张地调试着几台古怪的装置。那是根据杨广(智经)提供的思路,结合公输家机关术制造的简易“验伪”设备,包括可以检测特定荧光粉末的紫外灯(利用特殊萤石与滤光装置),以及分析墨迹成分的简易化学反应台。
杨广坐镇在贡院内的主考房,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脑中《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全力运转。无数从暗卫传来的信息流汇入,结合他对人性、对门阀行事风格的了解,进行着高速的推演和模拟。
“目标锁定十七人,涉及舞弊手段三种……胥吏内应有八人,分布在巡场、誊录、收卷环节……调包计划可能在今夜子时,于西侧杂物房进行……” 一系列清晰的结论在他脑中形成。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第一天考试平稳结束,士子们怀揣着各种心情离开贡院。夜色降临,贡院内却依旧灯火通明,紧张的誊录工作即将开始。
就在几名被收买的胥吏准备在誊录时对特定试卷进行“润色”,以及另一批人准备在西侧杂物房进行试卷调包时——
“行动!”
随着暗卫天组负责人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在暗处的暗卫精锐如同鬼魅般现身!
“你们干什么?!”一名正准备修改试卷的誊录官惊骇地看着破门而入的黑衣人。
暗卫没有废话,直接将其控制,并迅速搜出了他藏在指甲缝里的微缩答案以及准备用来替换的特制墨汁。
西侧杂物房内,几名试图调包试卷的胥吏被当场人赃并获,搜出了数十份早已准备好的、写有门阀子弟名字的伪造试卷。
与此同时,贡院大门突然被司马德戡率领的羽林军士兵包围,火把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所有已完成考试、尚未离开的士子以及所有考官、胥吏都被要求暂时滞留。
“奉陛下旨意,清查科举舞弊!所有人等,配合检查!”司马德戡声如洪钟,杀气凛然。
在羽林军的威慑下,暗卫人组技术人员携带着那些古怪装置入场。他们用特制的“验伪灯”照射号舍门框、案几,一些原本看不见的荧光印记无所遁形;他们取样墨迹进行测试,几种特制的“阴阳墨”在试剂下迅速显形或褪色。
一个个涉嫌舞弊的考生和被收买的胥吏被如狼似虎的暗卫从人群中揪出,其中赫然包括白天威胁李善的那名华服考生,以及数名在地方上颇有才名、被视为门阀希望的子弟。他们面如土色,浑身瘫软,有的甚至当场失禁。
李善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后怕与激动。他紧紧攥着自己的试卷,知道若非陛下明察秋毫,自己的心血与希望,恐怕早已被这些蛀虫吞噬。
翌日,朝阳升起。
所有士子再次被聚集在贡院前的广场上,气氛肃杀。杨广站在高台之上,面色冷峻。他脚下,跪着数十名被查实的舞弊者和胥吏,其中那名华服考生赫然在列,他是独孤家一位颇为看重的旁系子弟。
杨广的目光扫过台下鸦雀无声的人群,缓缓开口,声音通过内力传遍全场:“朕开科举,求的是天下英才,为的是社稷百姓!而非尔等魑魅魍魉,营私舞弊之途!”
他指向台下跪着的那些人,语气陡然转厉:“尔等视国法如无物,视朕之新政如儿戏!结党营私,败坏纲纪!此风不绝,科举何以取信于天下?新政何以推行于四海?”
“传朕旨意!”杨广的声音如同寒冰,“所有查实舞弊之考生,剥夺本次及后续所有科考资格,终身禁考!其家族中,凡五品以上官员,罚俸一年,降职一等!主犯者,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至于这些蠹虫胥吏……”杨广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堆垃圾,“全部就地处决!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司马德戡一挥手,羽林军刀斧手上前,寒光闪处,人头滚滚!鲜血瞬间染红了贡院前的青石板!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所有人都被这铁血酷烈的手段震慑得大气不敢出。那些心存侥幸的门阀官员,在人群中看得脸色惨白,手脚冰凉。他们知道,陛下这不是在杀人,这是在立威,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谁敢阻挡新政,谁就是此等下场!
杨广看着台下噤若寒蝉的士子们,语气稍缓:“尔等寒窗苦读,心怀天下,方是国之栋梁!望尔等引以为戒,恪守本分,凭真才实学,报效家国!朕,期待着与诸位,共造一个新的大隋!”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无比威严的背影。
寒门士子们望着那背影,眼中充满了狂热与忠诚。经此一事,他们真正相信,陛下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而隐藏在士子中的某些人,则怀着更加复杂的心思,将今日所见所闻,悄然传递了出去。
贡院风波,以数十颗人头落地暂告段落。科举的公正性得以维护,杨广的威望在寒门中达到一个新的高度。然而,门阀的损失与羞辱,也让他们对新政的仇恨,变得更加深刻和隐蔽。朝堂与地方的暗战,因这血色的开场,进入了更加激烈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