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泛黄的旧报纸影印件,像一片无意间落入平静湖面的枯叶,在苏未曦心里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但很快就被日常忙碌的波纹覆盖了。
“溯光”系列的设计进入了关键阶段,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工作室里,和工匠们反复推敲细节,常常忙到深夜。
陆夜北那个海外并购案似乎也到了紧要关头,连续几天都是苏未曦睡熟了他才回来,早上她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往往已经空了,只残留着一点他常用的须后水清冽的味道。
两人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好像处在不同的时区,交流大多靠手机留言。
「今晚要晚归,不用等我,早点睡。」——来自陆夜北。
「厨房温了汤,记得喝。我还在工作室,争取十二点前回来。」——来自苏未曦。
这种各自忙碌却又彼此挂念的状态,竟也让苏未曦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定。她知道他在,他知道她在,这就够了。
这天下午,苏未曦正在工作室里对着电脑屏幕调整一颗坦桑石的设计图,手机响了。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以为是哪个新客户或者材料供应商,随手接了起来:“你好,我是苏未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一个略显低沉、分辨不出年龄的男声:“苏婉秋女士的女儿?”
苏未曦的心猛地一跳,握着鼠标的手顿住了。她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语气带上了警惕:“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地说下去:“看来你收到我寄的东西了。关于你父亲苏明远的死,你就不想知道更多吗?”
苏明远!果然是那个车祸报道里的人!他真的和母亲有关联,而且……可能是她的父亲?
苏未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尽量平稳:“你想说什么?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对方似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我不要钱。我只是觉得,你有权知道真相。你父亲苏明远,当年那场车祸,恐怕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不是意外?苏未曦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到底知道什么?”她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我知道的不少,但电话里说不方便。”对方语气依旧平淡,“明天下午三点,‘时光’咖啡馆,靠窗的位置。你一个人来。”
说完,根本不给苏未曦拒绝或者再问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苏未曦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手臂。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震得耳膜都在响。
父亲?苏明远?车祸不是意外?
这几个关键词在她脑子里疯狂旋转,搅得她心神不宁。她下意识就想给陆夜北打电话,手指都已经按在了快捷拨号键上,却又停住了。
他最近太累了,眼底的红血丝她看着都心疼。这点没影的事,万一只是谁的恶作剧,或者别有用心之人的圈套,岂不是让他白白担心?而且,对方明确要求她一个人去。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先不告诉他。至少,在她弄清楚这个神秘人的目的之前,先不告诉他。
她把那个陌生号码记下来,试图用手机软件查询,结果显示是未实名登记的虚拟运营商号码,根本无法追踪。
整个下午,苏未曦都有些心不在焉。设计图改了几稿都不满意,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个低沉的声音和“车祸不是意外”那句话。
如果苏明远真的是她父亲,如果他的死真的有隐情……那母亲当年独自生下她,是否也和这件事有关?
下班时间到了,助理小雨跟她道别,看她脸色不太好,关心地问:“未曦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太累了?”
苏未曦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缺觉。你先走吧,我收拾一下也走了。”
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工作室里又坐了很久,直到窗外华灯初上,才拿起包和车钥匙离开。
回到别墅,出乎意料地,陆夜北竟然已经回来了。他穿着家居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似乎还在处理工作。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今天怎么这么早?”苏未曦有些惊讶,一边换鞋一边问。
“事情告一段落,提前回来陪你吃饭。”陆夜北合上电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微微蹙眉,“脸色怎么这么差?工作室遇到麻烦了?”
他的观察力总是这么敏锐。苏未曦心里一慌,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走向厨房:“没有,可能就是最近没休息好。你吃饭了吗?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叫了外卖,应该快到了。”陆夜北站起身,跟在她身后走进厨房,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颈窝,“真没事?”
他的气息温热地拂过耳畔,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苏未曦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那个神秘电话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能让他再为这种不确定的事情分心。
“真没事。”她转过身,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就是……‘溯光’有个设计细节一直定不下来,有点烦。”
陆夜北轻轻拍着她的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做不出来就放一放。”
这时,门铃响了,外卖到了。
吃饭的时候,苏未曦明显有些食不知味,筷子在碗里拨拉着米饭,眼神时不时飘向远处,带着心事。
陆夜北看了她几次,终于放下筷子,看着她:“未曦,你有事瞒着我。”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苏未曦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对上他深邃而锐利的目光,知道瞒不过去了。她了解他,就像他了解她一样。
她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一部分。
“今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她斟酌着用词,“对方提到了我母亲,还有……一个叫苏明远的人,说可能是我的父亲。还说……他当年的车祸,可能不是意外。”
她省略了对方约她见面的事。
陆夜北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眼神变得凝重:“号码给我。”
苏未曦把那个号码报给他。陆夜北拿出手机,直接发给了周时砚,附言:「查这个号码,最快速度。」
发完信息,他看向苏未曦,语气严肃:“以后接到这种来历不明的电话,第一时间告诉我。尤其是牵扯到过去的事,很可能有危险。”
他的担心溢于言表。苏未曦心里既温暖又愧疚,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当时……只是不想打扰你工作。”
“你的事,永远不是打扰。”陆夜北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未曦,我们现在是夫妻,任何事情都要一起面对。我不希望你因为怕我担心,就独自承担风险,明白吗?”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却也充满了保护欲。苏未曦看着他眼中清晰的担忧,那些关于“一个人去赴约”的念头瞬间动摇了。
“他……他还约我明天下午见面。”她小声说了出来。
陆夜北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地点。”
“‘时光’咖啡馆。”
“不准去。”陆夜北斩钉截铁,“我会让周时砚去查这个人的底细。在弄清楚对方是谁、有什么目的之前,你哪里也不准去。”
他的态度异常强硬。苏未曦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可以去,可以带保镖,但看着陆夜北紧绷的下颌线和不容商量的眼神,她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好。”她妥协了,“我不去。”
见她答应,陆夜北的神色才缓和了些。他重新拿起筷子,给她夹了块她爱吃的糖醋排骨:“先吃饭。这件事交给我。”
第二天,苏未曦一整天都待在别墅里,没有去工作室。陆夜北也没有去公司,在家里远程办公,显然是不放心她。
下午快到三点的时候,苏未曦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心里还是有些纷乱。她忍不住想象,那个神秘人此刻是不是已经坐在了“时光”咖啡馆里?如果她去了,会听到什么样的“真相”?
陆夜北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递给她一杯,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用想了。周时砚查过了,那个号码已经注销。咖啡馆那边也安排了人,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
苏未曦接过咖啡,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
“对方很警惕。”陆夜北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但这反而说明,他说的东西,可能真的涉及一些隐秘。我会继续查苏明远当年的事。”
苏未曦点了点头,心里却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那个神秘来电,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没能掀起巨浪,却在潭底搅起了浑浊的泥沙。
关于她身世的谜团,似乎并没有随着改姓和祭拜母亲而彻底终结,反而引向了更深的、关于父亲死亡真相的疑云。
而陆夜北,显然已经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他看着她若有所思的侧脸,眼神深沉。
无论背后藏着什么,他都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再来伤害他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