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诗妤的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站在外城墙的箭楼上，指尖划过粗糙的城砖，那里还残留着火焰灼烧的焦黑痕迹。三天前，她就是在这里，一拳轰碎了大晋引以为傲的外城门，震碎的不仅是砖石，还有这座百年王朝最后的体面。
“七皇女，清点完毕。”副将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敬畏，“外城俘获男子三千七百二十四人，其中贵族男子一百三十七人。内城……依旧没有动静。”
安诗妤转过身，银甲上的血渍已经凝固成暗褐色。她的长发用玄色发带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沾着未干的血珠。那双眼睛比月色更冷，扫过城下连绵的营帐，最终落在内城那道紧闭的城门上。
“内城有多少宗师？”她问，声音没有起伏。
“探查回报，原本有七位家族老祖，三天前被我们斩杀两位，现存五位。另外……文相张岚是先天巅峰，燕王张玉亦是宗师境界。”
“五位？”安诗妤轻笑一声，指尖在箭楼的栏杆上轻轻敲击，“加上张岚和张玉，共七位。我们这边呢？”
“十二位宗师已全部汇合，先天境二十一人，武师境三万，随时可以攻城。”
“不急。”安诗妤摇头，目光投向被铁链锁在外城墙下的大晋俘虏——那些没能逃进内城的贵族女子，此刻都被剥去华服，跪在泥地里，瑟瑟发抖。“把她们拖到内城门前。”
副将愣了一下，随即领命：“是。”
武瑶汐站在内城的角楼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外城墙下那些熟悉的面孔——户部尚书的嫡女，礼部侍郎的亲妹，甚至还有她小时候一起学骑射的玩伴，此刻都像牲口一样被铁链锁着，跪在血泊里。
“公主，别看了。”身后的护卫低声劝道，“文相大人说，这是诱敌之计，不能上当。”
“诱敌？”武瑶汐的声音发颤，“那是活生生的人！是我们的姐妹！”
“可打开城门，我们都会死。”护卫的声音很沉，“大景的十二位宗师压境，我们守不住。”
武瑶汐猛地转身，撞开护卫冲到城墙边。内城里灯火通明，歌楼的丝竹声竟然还隐约传来——那些贵族子女们，大概以为只要躲在内城，就能像往常一样饮酒作乐。
她沿着城墙往前走，看到燕王张玉正带着亲兵巡查，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燕王！”武瑶汐喊住她，“你就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折磨？”
张玉转过身，甲胄上的金线在灯光下晃眼：“不然呢？打开城门，让七皇女把我们一起拖去当俘虏？”
“她们是你的族人！”
“族人？”张玉冷笑，“当初我在西境缺粮，求她们父亲拨款，她们怎么说的？‘女子战死是本分，男子饿死才可惜’。现在轮到她们了，又算什么？”
武瑶汐被噎得说不出话。她看着张玉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她的话：“在大晋，女子的命是筹码，男子的颜是财富，只有权力……才是活路。”
她走到文相府的别院外，听到里面传来骰子落地的脆响。推开门，只见一群贵族子女正围在桌前赌钱，鬓边的珠翠晃得人眼晕。
“瑶汐公主来了？”一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女子抬头，脸上带着醉意，“快来玩两把，外城的事，有相爷和燕王顶着呢。”
武瑶汐看着桌上堆积的银锭，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她转身就走，刚到门口，就看到张岚站在廊下，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
“公主这是去哪？”张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我想再去看看外城。”
“不必了。”张岚摇头，“七皇女的目的是逼我们开城门，我们偏不开。她带的粮草最多撑半月，等西境的援军到了，自然能解围。”
“援军？”武瑶汐想起张曦，心里一阵发紧，“张曦姐姐有消息吗？”
张岚的眼神暗了暗：“还没有。”
张昭蜷缩在大坑的角落里，听着外面传来的惨叫。三天来，他已经学会了在恶臭和恐惧中保持清醒。坑外的大景士兵都是女子，穿着黑色盔甲，靴底沾着的血渍在火把下泛着暗红。她们巡逻时的脚步声很重，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喂，你是哪家的？”旁边一个瘦弱的男子凑过来，声音嘶哑。他的发髻散了，长发沾着泥污，遮住了大半张脸。
张昭没说话，只是往角落里缩了缩。他知道，在这里暴露身份等于找死。
“我是城南布庄的。”男子自顾自地说，“我家娘子……没能跑出来。”他说着，忽然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却不敢哭出声。
张昭看着他，忽然想起青禾。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的小丫鬟，不知道有没有逃进内城。
这时，坑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几个大景士兵押着一群贵族男子走过来，他们的衣服虽然破旧，却能看出料子极好，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脸上满是惊恐。
“进去。”士兵一脚踹在为首的男子背上，将他踢进坑里。
男子摔在张昭面前，发髻散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张昭认出他——是吏部尚书的嫡子，小时候在宴会上见过，总爱拿着折扇装文雅。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男子抖着嗓子问，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老实待着。”士兵冷冰冰地说，“七皇女有令，一天一顿饭，饿不死就行。”
说完，她们转身离开，留下沉重的锁链声在夜空中回荡。
张昭看着那些新进来的贵族男子，他们大多蜷缩在角落，有的哭泣，有的咒骂，却没人敢反抗。他忽然想起自己昨天的逃跑计划，心里一阵发凉。这些士兵全身盔甲，身手矫健，就算他能解开绳子，也根本跑不出去。
“别想着逃了。”旁边的布庄男子低声说，“昨天有个书生想爬出去，被她们用箭钉在坑边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现在一闭眼就能看见。”
张昭的胃里一阵翻涌。他转过头，看着坑外巡逻的士兵，她们的盔甲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像一群沉默的野兽。
安诗妤站在营帐里，看着桌上的地图。地图上，从大景边境到晋都的路线被红笔标出，沿途的城市都画着红色的叉。
“七皇女，东路军传来消息，已拿下临城，俘获贵族男子两百一十三人。”传令兵跪在地上，声音响亮。
“西路军呢？”
“正在围攻云城，预计明日午时破城。”
安诗妤点点头，指尖在晋都的位置重重一点。她的目光掠过地图，落在桌角的一枚虎符上——那是女皇亲授的兵符，青铜质地，刻着细密的云纹，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看来这事情，确实很简单。”她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副将站在一旁，不敢接话。他们都知道，七皇女此次出征是奉了女皇诏令，至于具体为何要对大晋动武，军中鲜有人知晓，只知道命令下来时，女皇的语气不容置疑。
安诗妤将虎符放回锦盒，指尖摩挲着盒面的花纹：“传令下去，明天开始，每天杀十个外城俘虏，就在内城门前。”
副将愣住了：“七皇女，这样会不会……”
“会不会逼得她们狗急跳墙？”安诗妤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我就是要她们跳墙。内城里全是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女，没了手下卖命，她们能撑多久？”
副将低头领命：“是。”
内城的酒楼上，几个贵族子女正凭栏远眺。其中一个穿着绿袍的女子忽然指向城外，脸色煞白：“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外城门前竖起了一排木桩，每个木桩上都绑着一个人——正是昨天被拖到城下的贵族女子。大景士兵举着长刀，在火把的照耀下，刀刃泛着寒光。
“她们要干什么？”有人颤声问。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惨叫划破夜空。一个大景士兵手起刀落，木桩上的女子人头落地，鲜血喷溅在城墙上，像一朵妖异的花。
酒楼上的贵族子女们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惊恐的尖叫。有人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转身就吐；有人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还有人哭喊着往楼下跑，嘴里喊着“娘，我要回家”。
武瑶汐站在角楼上，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带着颤抖。那个被砍下头颅的女子，是她的表姑母，小时候还抱过她。
“公主！”护卫扶住摇摇欲坠的她，“我们回去吧！”
武瑶汐摇摇头，目光死死盯着外城门前的刽子手。她忽然明白了张岚和张玉的冷漠——不是她们冷血，而是她们早就知道，面对这样的敌人，同情和愤怒都是无用的。
张昭在大坑里也听到了那声惨叫。他抬起头，看到外城方向火光闪烁，隐约能看到木桩的影子。布庄男子吓得缩成一团，嘴里念念有词：“造孽啊……造孽啊……”
张昭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内城的平静只是表象，真正的恐惧，才刚刚开始蔓延。
安诗妤站在箭楼上，看着内城方向慌乱的灯火，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摧毁她们的意志，瓦解她们的防线。大晋的贵族们享受了太久的安逸，早就忘了战争的残酷。
“七皇女，”副将走上前来，“内城好像有动静了。”
安诗妤望去，只见内城的城门上方，忽然升起了一面白旗。
“哦？”她挑眉，“这就撑不住了？”
“要不要……”副将做了个砍杀的手势。
“不急。”安诗妤摇头，“让她们再蹦跶几天。既然是女皇的诏令，总要做得彻底些。”
月光下，她的银甲反射着冷光，像一尊来自冰原的战神。城下的惨叫声、哭泣声、求饶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绝望的乐章。而这乐章，才刚刚奏响第一个音符。
内城里，张岚看着那面升起的白旗，脸色铁青。她猛地将手里的玉佩摔在地上，玉佩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
“废物！”她低声骂道，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张玉走进来，看着地上的碎玉，沉默了片刻：“相爷，要不……我们主动出击吧？”
张岚抬头看她，眼神复杂：“十二位宗师，我们怎么打？”
“总要试试。”张玉的声音很沉，“坐以待毙，和等死没区别。”
张岚没说话，只是走到窗前，望着外城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像一只吞噬一切的巨兽。
她忽然想起张昭，那个被她关在庭院里的儿子。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像内城的这些人一样，在恐惧中等待死亡。
一丝悔意，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心里。
而此刻的张昭，正蜷缩在大坑的角落里，听着外面越来越密集的惨叫声。他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不是为了那些冷漠的贵族，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公道，只是为了活着——活着看看，这场浩劫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他的手，悄悄摸向了腰间。那里，藏着一片锋利的碎瓷片，是他从坑边的杂物里找到的。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会放弃挣扎。
夜色越来越深，血腥味和焦臭味弥漫在空气中，经久不散。这座曾经繁华的皇城，如今只剩下血与火，以及无尽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