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门合拢的吱呀声还在耳边，陈砚舟已经坐在了宿舍桌前。电脑屏幕亮起，映出他刚发出去的邮件标题：商业综合体动线优化建议_终版。
他没急着关机，而是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插上数据线开始导照片。六张沙盘图一张张跳出来，角度、光影、比例全都对得上。他点开第一张，放大到停车场出口处，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把视角一点点校准。
“要是王峰明天问起数据来源，”他自言自语，“我就说——昨晚梦见车流排成队给我鞠躬。”
话音刚落，系统界面无声弹出：【可使用“初级数据分析”技能卡，提升建模精度】。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点了确认。
屏幕瞬间变化。原本杂乱的车流动线被自动拆解成不同方向的轨迹箭头，颜色由浅至深代表拥堵程度。他拖动时间轴，切换到早高峰模拟模式。原方案下，主干道出口三分钟内就堆满了红色警报，车辆像被胶水粘住，动弹不得。
“果然。”他低声说。
接着，他启动侧街分流模型。信号灯介入，短信提醒触发，三成离场车辆被引导至文化路辅道。刹那间，主干道压力骤降，红转黄，黄转绿，拥堵指数从0.8直接跌到0.3。
“这哪是优化，这是给马路做心肺复苏。”
他截图保存，顺手在文档里插入对比图。左边是热力图一片血红，右边则是绿意盎然，仿佛刚下过一场洗刷城市的雨。
手指继续滑动，衍生数据跳出：平均离场时间缩短47秒，首访顾客滞留意愿提升19%，日均新增有效客流约200人。
他盯着“200人”看了三秒，然后敲进正文第三段：“按周边商圈转化率测算，每日多释放200名潜在消费者，首月即可为商户带来额外营收约15万元。”
写完自己都笑了：“这话要是让赵宇听见，非得说我学会算命了不可。”
但他没删，反而加粗了数字。
文档重命名后，他又打开邮箱预览。附件大小合适，格式兼容，发送对象是王峰，抄送栏空着——他知道这种事，多一个人都可能节外生枝。
点击发送。
时间显示：23:47。
他靠回椅背，伸了个懒腰。肩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太久没活动的齿轮终于咬合上了。
窗外校园安静，楼下小卖部的灯还亮着，隐约传来泡面桶被掀开的声音。有人在走廊尽头笑了一声，脚步渐远。
他没起身，反而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翻到空白页。
蓝笔落下，写下三个字：等反馈。
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例会顺利，下一步是商户沟通。
合上本子时，袖口蹭过封面，那行快磨没的铅笔字又浮现了一瞬——看三步，走一步，留一步。
他没念，只是用指腹轻轻压了压那几个字，像在确认它们还在。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邮件回执，也不是微信消息，而是一条系统提示：【任务进度更新：接触新兴商业地产项目——完成度92%】
他挑眉：“还差八点？难不成还得请王峰吃顿饭？”
正想着，邮箱弹出新通知。
发件人：王峰
主题：回复：商业综合体动线优化建议
他点开。
“收到。数据清晰，逻辑闭环，比很多专业顾问交上来的东西都干净。”
“投资部的人明天也会来，你当面讲一遍。”
“别紧张，他们就是爱问‘万一’。”
最后一行写着：“顺便，豆浆我喝完了，甜度刚好。”
陈砚舟嘴角一抽，差点笑出声。
他回了个字：“好。”
删掉，改成：“问题来了我再回答。”
发送。
然后把手机放回桌角，依旧静音。
电脑没关，文档也没收。他坐回椅子，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盯着天花板。
脑子里已经开始预演明天的场景。
王峰坐在会议桌一头，投资部那几个人西装笔挺，眼神像在审财务报表。有人一定会问：“你说引流两百人，依据是什么？”
他就答：“依据是昨天晚上七点，有个人在面馆门口问老板有没有停车位。”
对方肯定皱眉：“这就叫数据？”
他说：“这不是数据，这是生活。你们天天看ppt，忘了顾客是活人。”
想到这儿，他自己先乐了。
但笑容很快收住。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宏远设计院的名字出现在图纸角落，而这家单位和吴振海的关系，绝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他重新翻开笔记本，在“宏远设计院”四个字底下画了两道线。
“要是这方案真被采纳，等于打了吴振海的脸。”
“而他那种人，被人打脸，从来不会只捂着脸哭。”
念头一起，他就顺手在旁边记下一行小字：查一下宏远最近三个月中标项目。
刚写完，手机又震。
这次是微信。
周强发来一张图：体校篮球场边挂着横幅，上面写着“江川大学VS工业学院友谊赛”，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
配文：“兄弟，来看球不？我保证不扣篮太狠。”
他回了个表情包：一只狗戴着墨镜说“我不去，我去谈大事”。
周强秒回：“哟，地产大佬起步了？”
他没再回，把手机扣过去，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文档还开着，最后一页的小字备注格外显眼：“消防验收风险已标注，建议启动预审流程。”
这是他故意写的。
既表明自己不是一味推方案不管后果的人，也把责任边界划清楚——出了事，不是我没提醒。
他关掉文档，却没有合上电脑。
反而打开了另一个文件夹，里面存着他这段时间收集的所有公开资料：新区规划图、交通流量年报、周边商业体租金水平……
他新建了一个表格，开始手动录入数据。
停车场面积、车位数量、周边住宅人口密度、竞品商场日均客流……一项项填进去。
填到一半，系统再次弹出提示：【检测到用户正在进行多维度数据分析，是否开启辅助计算模式？】
他犹豫了一下，没点确定。
“系统能帮我算，”他轻声说，“但不能替我想。”
于是继续手动输入。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节奏稳定，像在跟某种看不见的对手下棋。
时间一点点走。
宿舍楼彻底安静下来，连泡面桶的声音都没了。
他停下动作，喝了口凉水，喉咙有点干。
抬头看了眼窗外，路灯斜照进来，在地板上切出一块块光斑。
他低头，发现蓝笔记事本还摊开着，那句“等反馈”下面，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他添了一行小字：
“他们问万一，我就答必然。”
写完这句话，他忽然觉得轻松了些。
不是因为方案完美，而是因为他知道，明天无论谁质疑，他都不需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只需要证明别人错了。
这就够了。
他把红笔插回外套口袋，蓝笔夹在表格打印预览页中间。
电脑待机，屏幕暗下去的一刻，倒映出他坐着的身影。
他没动。
像是在等一个电话，又像是在等天亮。
楼下值班室的钟敲了十二下。
他数到了最后一响。
然后伸手摸向电源键，却又停住。
最终，只是把椅子往前拉了半寸，重新面对黑掉的屏幕。
手指搭在触控板上，轻轻滑了一下。
屏幕闪亮一瞬，文档标题再次浮现：商业综合体动线优化建议_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