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走出教学楼时，阳光正好卡在两栋楼之间的缝隙里，斜斜地劈在他脸上。他抬手挡了下光，眯眼看了眼手机时间：十三点十七分。
三分钟前，他还坐在经济学原理课的后排，听着教授讲“信号传递模型”，笔尖在笔记本边缘写了个“成了”。可那两个字墨迹还没干，周强就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教室，在他耳边吼了一嗓子：“老陈！论坛没名额了！”
不是那种委婉的“可能有点悬”，而是实打实的“全满了”。
周强说话时还喘着气，裤兜里揣着半包压扁的薄荷糖，拿出来一颗塞嘴里，咔咔嚼得响。“我叔刚给我回的，说刘总那边定了规矩——学生不许进。怕拉低档次。”
陈砚舟当时没动，也没问“能不能通融一下”这种废话。他知道周强的叔叔在会务组混过几年，能递话就算顶天了。真要能走后门，早给他留着位置。
他只是低头，把刚记完的课堂要点折了个角，合上本子，蓝笔拧紧，放进侧袋。
然后站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现在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去体育馆的路上，周强还在碎碎念：“你说这事儿闹的，你明明准备得比谁都认真，结果连门都进不去？不公平啊！”
陈砚舟没接话，脚步没停。
他知道什么叫公平——高三那年替人代考被举报，监考老师连证据都没看就把他带出考场，那时候没人跟他讲公平。他也知道什么叫不公平——父亲厂子倒闭那天，债主上门砸门，母亲躺在医院输液，药费单上写着“自费项目”，不能报。
所以现在这点事，谈不上什么情绪波动。
他脑子里转的是另一件事：赵宇今天要去体校谈合作，拍什么“青年创业先锋”宣传片，主角是校篮球队。
而赵宇，是这次论坛少数几个能带嘉宾进场的人之一。
这意味着，门没关死，只是换了把锁。
“你叔说刘总不让学生进？”陈砚舟忽然开口。
“对啊。”周强点头，“说是怕影响规格。”
“那赵宇呢？他算企业家吗？”
“嘿！”周强乐了，“他上个月才注册公司，营业执照还是找人代写的。但人家敢花钱，请得起媒体，自然就有资格。”
陈砚舟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这就够了。
有些人靠身份进门，有些人靠关系，而赵宇这种人——靠的是“看起来像个角色”。
这种人最好打交道，因为他们总觉得自己比实际地位高一点，所以特别爱听别人捧他两句。
系统界面悄无声息地浮现在眼前：
【紧急任务：24小时内获取青年领袖论坛正式邀请函】
【奖励：人脉拓展卡（可激活一次关键人物深度接触机会）】
【倒计时：23:56:12】
陈砚舟扫了一眼，没多看。他知道系统不会骗他，也不会救他，但它会把现实里的缝隙照得更亮。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钻进去。
“你跟赵宇熟吗？”他问周强。
“熟？嗐，见过几面。”周强挠头，“他来考察场地那次，我请他喝了瓶矿泉水，聊了十分钟篮球商业化，他说‘有想法’，还加了微信。”
“那你现在给他发个消息，就说你有个朋友想聊聊合作方案，顺便问问能不能蹭个论坛入场券。”
周强愣住：“啊？我发？不是你直接联系？”
“他不认识我。”陈砚舟语气平淡，“但你是体校主力，他想拍宣传片，就得靠你们出镜。你现在是他客户。”
周强眨眨眼，忽然明白了：“你是让我当‘中间商’？”
“准确说，是‘渠道入口’。”
周强咧嘴一笑，掏出手机就开始编辑：“行！那我可得说得高端点——‘战略级资源对接’怎么样？”
“别整虚的。”陈砚舟瞥了一眼，“就说‘有个搞城市研究的哥们儿，手里有几个落地案例，想跟赵总取取经’。”
“取经？”周强边打字边笑，“你这不是去请教，是去卖课吧？”
“他要是觉得我在卖课，那就说明他已经上钩了。”
周强一头雾水，但还是按他说的发了出去。
不到一分钟，微信弹了个回复。
“赵哥说让你朋友直接过去，他在训练馆等。”
周强抬头：“这么快？他还挺热情啊。”
“因为他以为自己是甲方。”陈砚舟收起手机，“走吧，别让他等久了。”
两人加快脚步，穿过操场边缘的小路。远处体育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路上，周强忍不住问：“老陈，你说咱真能拿到票？”
“不一定。”陈砚舟说，“但他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听起来像机会’的答复。”
“啥意思？”
“比如‘下次一定’‘我帮你问问’，或者最经典的——‘你先做个ppt给我看看’。”
周强笑出声：“那不等于白跑一趟？”
“不。”陈砚舟摇头，“只要他说出口，就意味着他在扮演‘决策者’。一旦开始演，就会想要配套的戏服和台词。这时候你递个台阶，他自然就想走下去。”
“所以你是想……让他自己把自己绕进去？”
“聪明人喜欢破解局，但更喜欢被人当成破局的人。”
周强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点头：“反正你说了算。”
到了体育馆门口，保安认出周强，摆摆手就放行了。里面传来篮球砸地的声音，还有教练喊战术的嗓门。
赵宇果然在。
他穿着件紧身poLo衫，第三颗扣子绷得快要飞出去，正站在场边跟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说话，手里捏着平板电脑，时不时指点两下。
看见周强进来，他抬头笑了笑：“哟，小周！带帮手来了？”
“这是我朋友陈砚舟。”周强介绍，“就是我说的那个——搞城市研究的。”
赵宇上下打量一眼，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上停留了半秒，笑容不变：“大学生？”
“大一。”陈砚舟点头，“经济系。”
“哦。”赵宇语气轻了些，但没失礼，“年轻有为啊。不过搞研究……是不是太学术了？咱们这个论坛，主打实战。”
“所以我才想来取经。”陈砚舟说，“光看书本知识，总觉得差一层。”
赵宇笑了：“这话我爱听。很多年轻人啊，张口闭口‘颠覆’‘重构’，其实连报销流程怎么走都不知道。”
他转身示意助理拿两张椅子过来，又让服务员端了杯冰咖啡。
“坐，聊聊。”他坐下，翘起二郎腿，“你说你有落地案例？具体做啥的？”
陈砚舟没急着回答，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封面写着《社区议事机制实践报告》。
“上个月，老城区一个加装电梯项目，居民和物业僵持三个月，最后通过五轮协商会达成一致。”他翻开第一页，“我把过程整理出来了，包括居民诉求分类、投票权重设计、舆情响应节奏。”
赵宇听着听着，眉头松了。
这不像学生作业，倒像是某个咨询公司的内部简报。
“你还做了数据建模？”
“简单的。”陈砚舟指着图表，“比如每次会议后的支持率变化，和社交媒体声量的相关性。”
赵宇盯着看了几秒，忽然问：“你这东西，能用在我那个文化广场项目上吗？”
来了。
陈砚舟心里清楚，此时赵宇对他已有了一定认可，但还缺乏让他完全信任并给出嘉宾位的理由。他得通过这个问题，进一步展示自己的价值，同时让赵宇觉得自己是个有深度、有思考的年轻人。
“要看您想解决什么问题。如果是提升居民参与感，可以参考；如果只想走个形式，那就算了。”
赵宇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有意思！说实话，我现在最头疼的就是‘形式主义’这四个字。上面要政绩，下面要实惠，夹中间的全是我。”
“那您有没有想过，把这类协商机制包装成‘公众共创模块’，作为项目亮点推上去？”
“公众共创？”赵宇重复一遍，眼睛亮了点。
“比如，让居民代表参与景观设计投票，再录个短视频，标题就叫‘我家门口的设计，我做主’。”
赵宇猛地一拍大腿：“这词好！比‘民主评议’听着高级多了！”
他转头对助理：“记下来！回头宣传稿加上这一块！”
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
赵宇的态度变了，从“应付学生”变成“发现潜力股”。
“小陈啊，你这个思路很接地气。”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要不这样，论坛明天开始，我这边还剩一个嘉宾位，本来打算留给投资方的，但现在……我觉得你更适合。”
周强眼睛一亮，偷偷给陈砚舟竖了个大拇指。
陈砚舟却没急着答应。
他看着赵宇，慢悠悠问：“赵总，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
“您为什么愿意把这个名额给我？”
空气静了一瞬。
赵宇放下杯子，笑了：“怎么，还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您。”陈砚舟平静地说，“我是想知道，您觉得我能给您带来什么？”
赵宇沉默两秒，忽然换了个坐姿，身体前倾：“行，咱明人不说暗话。你这套东西，确实能帮我包装项目。但我给你名额，不只是因为你有用——而是因为，你让我觉得自己看得准人。”
陈砚舟笑了。
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有些人给资源，不是为了交换，而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资格分配资源。
他站起身，伸出手：“那就谢谢赵总赏识。明天几点签到？”
赵宇也站起来握手：“九点，南厅入口，找穿黑西装的工作人员报我名字就行。”
“好。”陈砚舟收手，把资料重新装进包里，“我会准备一份更详细的方案，论坛结束后发您邮箱。”
“行！”赵宇拍拍他肩膀，“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两人寒暄几句，陈砚舟便和周强一起往外走。
路过场馆大门时，周强终于憋不住：“老陈，你太狠了！最后那句话问得我都出汗了！”
“他得明白，这不是施舍。”陈砚舟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23:48:03，“是交易。”
周强还想说什么，陈砚舟忽然停下脚步。
他抬头看向体育馆二楼的走廊。
那里，赵宇正站在窗边打电话，神情严肃，手指敲着窗框。
隐约听见一句：“……那个学生？先别答应太多，看看他明天能说出什么花样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