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哲走后,办公室没人说话。陈砚舟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对比图,性能日志显示新模型加载成功,系统稳定性提升,响应速度加快。他本该松一口气,可眼角余光扫到工位区时,发现没人抬头。
技术组的灯还亮着,但键盘声稀稀拉拉。有人盯着代码发呆,手指停在半空;运营那边,新人小林第三次交上来的推广文案格式出错,被退回后她没立刻改,而是把文档关了,低头揉太阳穴。
陈砚舟站起身,端起桌上的水杯。水已经凉了,他没喝,只是拿着杯子慢慢往办公区走。路过老李工位时,对方正看一份测试报告,眼神却不在字上。察觉到脚步声,老李勉强笑了笑,点头打了招呼。
“没事。”他说,“就是有点累。”
陈砚舟没应声,继续往前走。走到白板前停下。上面还留着他写下的三句话草稿:
便宜20%,可能让你错过23%的致命信号。
真正的智能,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拼命。
我们贵的不是算法,是十万次生死校准。
话还在,人没动。没人讨论,没人转发,也没人打印出来贴在屏风上。这些字像被钉在了墙上,没人接。
他忽然明白过来。证据有了,逻辑通了,可团队的状态没跟上。大家拼了这么久,不是因为算得清数据,而是因为信这件事值得做。现在信不下去了。
他转身回办公室,把水杯放下,打开通讯群组,发了一条消息:“所有人,十分钟后会议室,开个短会。”
消息弹出去,群里静了几秒。有人回复“收到”,有人问“有急事?”没人说“好”,也没人说“期待”。
十分钟后,会议室坐了八成。有人抱着笔记本,有人空着手。灯光打得人脸发白,气氛像刚开完一场失败的发布会。
陈砚舟站在前面,没开投影,也没放ppt。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环视一圈。
“我知道最近很难。”他说,“钱紧,客户跑,对手压价,我们卡在中间。昨天我拿到数据,觉得能翻盘,可我看了一圈,发现你们没一个兴奋的。”
底下有人低头,有人轻叹。
“是不是觉得,就算赢了技术,也撑不到那天?”
没人回答,但没人反驳。
“行。”他说,“那我不讲明天的事。我就问一句——你们当初为什么来?”
他看向老李:“你第一个加入。那时候连办公室都没有,我们在咖啡馆画原型。你说你想做个东西,能让乡镇医生少漏诊。你还记得吗?”
老李愣了一下,点点头。
“小周。”他又点名产品组的年轻人,“你面试时说,不想做那种吹牛的AI,要做出真能救命的系统。我说得对不对?”
小周抿了下嘴:“我现在也在想,这东西到底能不能救到人。”
“能。”陈砚舟直接说,“上周一家合作医院反馈,我们的系统提前预警了一例脑出血前兆。病人当时没症状,医生也没看出异常。如果不是系统标记,等发作再送医,大概率救不回来。”
他拿出手机,点开录音,播放了那段语音。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真是运气好,你们这个模块上线了。不然这单子我们真就当普通头晕处理了。”
录音结束,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这不是我编的。”陈砚舟收起手机,“这是真实发生的。我们做的不是软件,是第二道检查。医生累了会走神,机器不会。数据越多,它越稳。我们现在手里有十二万例真实病例,跨种族、跨地区、覆盖极端情况。他们用的是公开数据微调,我们用的是生死校准出来的结果。”
有人抬起了头。
“我知道钱的问题。”他继续说,“房租下个月要付,工资不能拖,供应商催款电话天天打。这些我都扛着。但我今天要说清楚,我们不是在和谁比谁更便宜,我们是在和误诊率抢时间。”
“对手敢降价,是因为他们的系统经不起复杂病例考验。他们只能处理常见病,一碰高危病症就漏报。我们不一样。我们的强项,正好是他们的盲区。”
“所以我不打算降价。”
这句话落下,底下有人皱眉。
“我们也不打口水战。”他接着说,“我不去骂他们产品有问题。我只做一件事——把数据摆出来,让医院自己看。看同样的病例,谁的系统能发现更多风险。”
“我不是来打鸡血的。”他说,“我是来告诉你们,我们现在做的事,依然重要。而且比以前更重要。因为现在,只有我们还在坚持做难的部分。”
他顿了顿,声音放低:“我可以答应你们一件事。接下来两周,我不再只盯进度。每天下班前,我会找每个组长单独聊一次,解决你们手头的实际问题。卡资源,我去找;卡流程,我来清。你们负责把技术做到位,剩下的压力,我来扛。”
“我不保证明天就能翻身。”他说,“但我能保证——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独自承担后果。”
会议室没人鼓掌。但有人开始记笔记,有人掏出手机修改待办事项,小周直接打开电脑,说:“我今晚可以加一轮测试,先把儿科重症模块跑一遍。”
老李抬头问他:“发布会材料什么时候定稿?我这边可以配合调整演示逻辑。”
“明早九点管理层会议。”陈砚舟说,“材料今晚必须出。”
“我帮你校数据部分。”老李说,“别光靠徐哲一个人。”
旁边的技术员也插话:“UI那边如果要突出对比效果,我可以把风险提示做得更直观。”
一句话带起一片回应。
“我可以联系两家试点医院,提前收集使用反馈。”
“宣传文案我重新写,重点不在价格,在安全性。”
“服务器资源我再压一压,省出来的预算能撑三周。”
陈砚舟站在原地,看着这群人从沉默到开口,从低头到抬头。没人喊口号,但节奏回来了。
会议结束,大家陆续离开。有人顺手带走了白板上的三句话草稿,说要贴在测试区门口。
陈砚舟回到办公室,打开打印机,把发布会材料初稿打了一份。纸张滑出时,他听见走廊传来低声讨论。
“你觉得明天能压住场?”
“只要数据是真的,怕什么。”
“问题是赵宇那边会不会动摇?”
“陈砚舟要是都信不过,咱们早散了。”
他没抬头,把文件夹进文件袋,放在桌面一角。窗外天色已暗,楼下园区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快递车刚走,清洁工推着桶进来打扫。
他坐回椅子,打开邮箱,准备核对最后一版成本报表。财务人员明天一早要汇报执行情况,他得先过一遍数字。
手指刚碰到键盘,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银行发来的通知。
账户余额更新。
他看了一眼,没点开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