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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四点,正是一天中夜色最深、海水最寒的时刻。

离开暗流后的江晚宁摆动着他那强健而优美的银蓝色鱼尾,在冰冷的海水中向上潜行。

人鱼卓越的暗视觉让他能在绝对的黑暗中分辨出微弱的水流方向。随着他不断上浮,水压逐渐减轻,周身包裹的极致黑暗也开始褪色,从墨黑变为深海般的藏蓝。

他莹白的肌肤在幽暗的水中仿佛自带微光,流线型的身体划开海水,几乎没有激起多余的声响。

当那片藏蓝进一步变浅,化为清透琉璃色时,几缕极其微弱的、源自天际的熹光穿透水面,在他闪烁着细碎鳞光的鱼尾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哗啦——”

一声极为轻缓的破水声,打破了岛心海的万籁俱寂。

江晚宁的头颅缓缓探出水面,湿透的墨色长发紧贴着他线条优美的背脊和脸颊。他本能地深深吸气,凌晨清冷而湿润的空气涌入肺中,与他鳃部的水下呼吸系统进行着平顺的切换。水珠顺着他异常精致的五官滚落,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水珠,宛如泪滴。

他敏锐的听觉立刻捕捉到了岸边营地死寂般的宁静——这正是人类最为熟睡的时刻。他迅速游向岸边,修长的手指扒住湿滑的岩石,强有力的腰腹与尾鳍协同用力,将整个身体优雅地撑上了岸。

离开海水,他那条巨大的、闪耀着银蓝色幻彩光芒的鱼尾开始发出柔和的微光。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中,鱼尾从末端开始逐渐分化为两条人类的双腿形态。这个过程快速而安静,当他完全站起身时,原地只留下一小片湿润的水迹。

凌晨的寒意让他新生的肌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他不敢耽搁,立刻从系统空间中取出备用的衣物穿上。

【宿主,他们的设备都留在飞行器里了。】系统适时地提醒。

江晚宁点了点头,他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眸,精准地锁定了停在空地边缘的那艘银灰色飞行器。他赤着双足,像一抹真正的幽灵,利用灌木的阴影和人类松懈的警戒心,悄无声息地靠近。

在舱门前,他伸出指尖,指甲隐约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轻轻一触,系统便已破解门禁。舱门滑开,他闪身而入,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关在门外。

电子屏的幽光映在江晚宁脸上,勾勒出他异于人类的精致轮廓,那双在昏暗中仿佛自带微光的眼眸正飞速扫过屏幕。上面是约翰小组今日检测到的全部数据,一行行复杂的信息在他虹膜上流动。

“幸好……”他心下稍安。

数据显示,他们今日采集的样本都局限于岛心海周边的普通植物,而且显然还没来得及进行深度分析。

这些粗浅的报告,根本无法揭示那个隐藏在表象下的核心秘密——距离岛心海越近,植物的异变指数就呈几何级数攀升。

他思绪飞转:利莫里亚那边,已有人鱼王亲自布下迷雾掩护;而此地的核心勘测任务,便落到了他与369的身上。

【系统,这边的原始数据记得做好实时覆盖,】江晚宁在脑中冷静地吩咐,【绝不能让他们察觉到任何数据异常。】

【放心吧宿主!】369的声音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本系统来自更高维度,就凭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连我的一串代码影子都捕捉不到!】

做完这一切,时间已悄然逼近凌晨五点。距离必须返回的时刻尚有余裕,持续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作放松。

江晚宁站在浅滩中,微微仰头,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一步步走向深水。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踝、小腿、腰际……当海水没过胸膛时,他回头望了一眼依旧沉寂的营地,身形便悄无声息地向前一倾,彻底融入了幽暗的水中。

几圈涟漪在朦胧的晨光中缓缓扩散,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仿佛他从未来过。

——

安诺德从熟睡中醒来,感到身体与精神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里。他瞥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八点多了——要知道,自从投身科研工作以来,六点起床早已成了他的常态。

昨晚……似乎睡得太沉了。

安诺德轻轻闭上双眼,让自己从那片舒适的余韵中挣脱出来,这份过度的舒畅在他心中敲响了警钟。

多年的科研经历让他习惯于审视每一个异常现象,而此刻,他最需要审视的,是自己这具一反常态的身体。

昨夜的沉睡并非普通的酣眠,更像是一种被精心设计过的沉沦——没有梦的干扰,没有中途的转醒,意识仿佛被温柔地浸入一片无波的静寂之海,直至天明。这太不寻常了。

他迅速整理好自己,随即动身前往实验室。试验基地的走廊依旧弥漫着金属材质特有的冰冷气息,可刚转过一个拐角,他便赫然发现安妮和汉斯双双倒在地上。只一眼,他就断定——昨晚的试验基地,一定发生了什么。

安妮歪倒在墙边,昏迷不醒。红色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肩头,平日一丝不苟的白大褂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虽然看似被粗略整理过,但领口依旧歪斜。而汉斯更是脸朝下瘫在墙角,姿势狼狈,不省人事。

安诺德快步上前,蹲下身轻轻摇了摇安妮的肩膀,声音严肃而急促:“安妮?安妮!”

安妮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湛蓝的眸子在看清安诺德时浮起一片茫然,瞳孔在惨白的灯光下微微收缩。

“安诺德,你怎么……”她话音未落,就因靠坐一夜的身体僵硬而蹙起眉,下意识地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几段零碎的记忆闪过脑海——是汉斯递来的那杯水,在实验室的荧光灯下泛着可疑的涟漪……之后的一切,都成了空白。

一股直觉让她下意识低头检查衣物。上衣遍布褶皱,凌乱不堪,但身体并没有被侵犯的感觉。即便如此,一阵后怕仍迅速涌上心头,她眼眶一热,猛地抬头看向安诺德:

“是汉斯!他给我喝了下了药的水!”她双手紧紧抓住安诺德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发颤,“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知道了,安妮,你先冷静。”安诺德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镇定,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他并不关心这些,只想弄清楚之后发生了什么。“那你还记得是谁救了你吗?”

安妮渐渐止住颤抖,努力回想,记忆却依然停留在那个被下药的瞬间。她摇了摇头,几缕红发随之晃动,在灯光下泛着脆弱的光泽。“抱歉……我、我想不起来。”

看她一脸茫然,安诺德知道再问也无果,便故作温和地安抚道:“想不起来也没事。你在走廊昏迷了一整晚,今天先回房间休息吧,汉斯的事交给我处理。”他扶起安妮,目送她步履不稳地离开,随后将目光转向仍瘫软在地的汉斯。

对待汉斯,安诺德可没有半分对待安妮的耐心。他走上前,毫不客气地用鞋尖踢了踢汉斯的侧腹,力道不轻,眉头紧蹙地低喝道:“汉斯,醒醒!”

汉斯在混沌中被惊醒,后颈处传来的炸裂般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他龇牙咧嘴地用胳膊撑起趴伏的身体,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Shit!是哪个混蛋偷袭我?!”

混乱的记忆开始回笼——他明明记得自己给安妮下了药,正准备将她带回房间,怎么此刻还躺在冰冷的走廊上?

“汉斯,我向来知道你是个废物,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废物到用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安诺德在汉斯面前懒得做任何伪装,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目光和话语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汉斯的怒火。他猛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瞪向安诺德,“是你?!昨天是你打晕的我?”

安诺德看着他这副愚蠢又愤怒的样子,心下立刻断定,汉斯对昨晚后续发生的事情同样一无所知。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滑进白大褂口袋,指尖触碰到一管冰凉的便携式麻醉剂。

他继续用言语刺激着汉斯,如同在引导一个猎物步入陷阱:“像你这样的蠢货,根本轮不到我亲自出手收拾。做实验一败涂地,连用龌龊手段求爱都能失败,汉斯,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悲剧。”

“F*ck!你这个伪君子……” 被彻底激怒的汉斯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挣扎着起身,挥起拳头就朝安诺德那张冷漠的脸砸去。

然而,咒骂声还未落尽,他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尖锐的刺痛——一支麻醉剂已经精准地扎进了他的颈侧。他甚至没能看清安诺德是如何出手的,强烈的晕眩感便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一黑,再次重重地瘫倒在地,陷入昏迷。

安诺德冷漠地垂眸,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汉斯,如同审视一件无用的物品。他心中漠然盘算:既然这个人已经毫无价值,不如就用他的身体,来调查一下昨晚两人记忆同时空白之谜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趁着基地尚在沉寂,空无一人,安诺德利落地将昏迷的汉斯转移至自己专属的秘密实验室。他用合金拘束带将汉斯牢牢固定在实验台上,确认其绝无可能挣脱后,便不再耽搁,转身决定先去查看塞勒涅今日的状况。

等来到塞勒涅的观察室,安诺德却没像往常那样,看见人鱼游到玻璃后方迎接自己。他微微蹙眉,目光在澄澈的水体中搜寻,最终落在礁石后方——一抹尾鳍的反光自暗处隐约浮现。

还在睡?安诺德心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打消了唤醒对方的念头,转而走向控制台,调取前一晚的监控记录。

他半倚在控制台前,将画面快进至自己离开的那一刻,随后以四倍速逐帧检视。影像显示,塞勒涅在他离去后独自游弋片刻,便回到礁石背后,整夜未曾再度现身,仅偶尔在翻身时搅动水流,直至此刻仍未苏醒。安诺德又仔细复查了一遍监控日志,确认没有任何被篡改或干扰的痕迹。

忙活了一整晚的江晚宁,此刻正沉沉酣睡,对安诺德是否会察觉自己的异样丝毫不以为意——这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只待他一觉醒来,便可顺理成章地,一步步“虚弱”下去。

当安诺德凝视着观测缸陷入沉思时,实验室的合金门再次无声滑开。维克多提着一个冒着寒气的保温箱走了进来,箱子里整齐摆放着今早刚捕获的扇贝、蛤蜊和鲍鱼——这些都是他为塞勒涅精心准备的早餐。

他一眼就看见安诺德高大的身影如雕塑般伫立在操作台前,银白色的实验室灯光在他肩头投下冷峻的轮廓。

“安诺德,怎么了?”维克多轻声问道,声音在静谧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什么。”安诺德从观测缸收回视线,转身时注意到他手中的保温箱,“这是给塞勒涅的?他还没醒。”

“还没醒?”维克多立刻放下保温箱,快步走到玻璃幕墙前。他俯身仔细察看,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玻璃。人鱼塞勒涅正蜷缩在黑色的礁石从后面,墨色的长发如水草般在循环水流中缓缓飘动,胸口的起伏几乎微不可察。

片刻后,维克多面带忧色地转向安诺德:“该不会是生病了吧?他昨晚的晚餐就吃得很少。”

“吃得少是怎么回事?”安诺德立即追问,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维克多迅速调出电子记录递到他面前。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塞勒涅近期的进食数据。

“按照往常的食量,塞勒涅能轻松吃完一整条大型深海鱼,有时还会再加些贝类。但昨天他只吃了半条三文鱼就停下了,而且进食时动作迟缓,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安诺德看完后快步走到控制台前,修长的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调出塞勒涅的生命体征监测界面。

“心率比平时慢了12%,腮部活动频率也下降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紧抿的嘴角泄露了内心的担忧。

怎么回事?明明昨天下午塞勒涅还好好的,还为他唱了歌,怎么只过了一晚上,情况就急转直下?

就在安诺德打算更仔细地查看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时,观测缸中突然冒起一连串急促的气泡。塞勒涅修长的尾鳍猛地一摆,搅乱了原本平静的水流。

礁石背后,人鱼缓缓睁开了眼睛。江晚宁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忍不住在心里哀嚎:**,饿死了,早知道昨晚回这破缸之前,先顺路捕个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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