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被那只手抓住的瞬间，整条胳膊像是泡进了滚油里。他没叫，牙关咬得死紧，骨头缝里都泛着酸。
池底的金色纹路动得更快了，像一张网在收口。他知道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他把桃木剑往自己大腿上一插，疼得眼前发白。这一下清醒过来，嘴里的破煞符差点咬碎。他用剑尖挑起符纸，对准池底金纹最密的地方，狠狠刺下去。
符纸刚碰上那层浆液，突然烧了起来。火是暗红色的，顺着纹路往四周窜。整个血池开始翻腾，像是煮开了锅。那些金色线条一根根炸裂，发出“噼啪”的响声。
墙上的骨头图案跟着抖动，有些直接崩断了，掉在地上摔成几截。
林青感觉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一瞬，但他不敢动。他知道这东西不会轻易放过他。果然，下一秒那只手又收紧了，还往上拖，想把他拽进深处。
他另一只手摸到腰间的捆尸绳，甩出去缠住一根垂下来的铁管。借着这点拉力，他猛地抽出桃木剑，连着符纸一起扎进阵眼中心。
“轰”地一声，池子炸了。
不是水花四溅那种炸，而是整个空间猛地一震。林青整个人被掀翻，撞在池壁上。耳朵里嗡嗡作响，嘴里有股铁锈味。
上面的九叔也站不稳，退了两步才撑住墙。他看到池面塌陷下去一块，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塌了。黑烟从裂缝里冒出来，贴着地面往外爬。
他知道反噬要来了。
林青在池底动不了。药效快过去了，眼睛开始发热，耳朵里全是哭声。有小孩的，也有女人的，还有老人的，混在一起喊他的名字。他闭着眼，拳头攥得指甲掐进掌心。
岸上的九叔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空中。他手指快速划了几下，血珠在半空连成一道符形，落下来挡住一波黑烟。
但这不够。林青的气息越来越弱，封识法阵快要撑不住了。
他盘腿坐下，解开外袍，露出胸口的一道旧伤疤。那是早年做法时留下的，一直没好利索。他用桃木剑在上面划了一道，血立刻涌出来。
他把血抹在双手之间，结了一个逆向归元印，把自己的命门打开，硬生生把林青残存的气息接了过来。
那一瞬间，他眼前黑了一下。
体内的气乱了，五脏六腑像被人攥住拧了一圈。他咳出一口血，但手没松。印诀一直维持着，直到池子里的光彻底熄灭。
最后一道金线断开的时候，整个大厅安静了一秒。
紧接着，林青的身体被一股力量弹了出来，砸在青石板上，滑出去一米多远。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九叔撑着站起来，走过去看他。林青鼻孔在流血，嘴唇发紫，但还有呼吸。他伸手探了探脉，跳得乱，但没断。
他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张符，贴在拱门上方。符纸刚沾上去就变黑了，但没掉。说明外面还有东西在撞。
他回头看了一眼血池。
原本鼓胀的浆液现在已经干涸，表面裂开无数细缝，像晒干的泥地。池底那个阵眼位置凹下去一块，焦黑一片，像是被雷劈过。
成了。
但他没放松。
他知道这种事，从来不是毁了就完的。源头断了，可怨气还在，人也没抓到。今晚这事，肯定有人会来收场。
他走到林青身边，抬手拍了他肩膀一下。
“起来。”
林青动了动手指，慢慢撑起身子。他看不清东西，眼前一层雾。耳朵里还在响，像是有人在敲钟。
他靠着桃木剑站起来，脚有点软，但站住了。
“池……毁了？”
“毁了。”九叔回答，“你差一点就没命回来。”
林青喘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在抖。但他把剑握得更紧了。
“他们……还会来吗？”
“肯定会。”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大厅里只剩下滴水的声音。从屋顶漏下来的雨水打在焦黑的池面上，发出“嗒”的一声。
林青转头看向通道入口。那边黑着，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刚才那一震，不可能没人听见。
九叔站在他旁边，一只手按在墙上。墙里的骨头还在轻微震动，频率很慢，像是心跳。
他掏出随身带的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一颗递给林青，一颗自己吞了。
“补气的。”他说，“别睡过去。”
林青接过药，放进嘴里。味道苦，但比刚才那颗强多了。
他环视四周。七盏青铜灯全灭了，只剩一盏歪在角落，灯芯断了半截。墙上的骨符有三处断裂，剩下的也在慢慢褪色。
“下一步怎么办？”他问。
“等。”九叔说，“他们既然敢设这个局，就不会看着它塌。一定会有人来。”
林青点头。他走到最近的柱子边，背靠着坐下。剑横在腿上，手一直没松。
九叔站在原地没动。他的衣服后背湿了一片，不知道是汗还是血。但他站得直。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外面风大了，吹得厂房铁皮哗啦响。远处传来一声乌鸦叫，很快又没了。
林青的视线渐渐清楚了些。他看见池底裂开的地方，有一块石头凸出来，上面刻着半个字，像是“门”。
他刚想开口，九叔突然抬手示意他别动。
通道那边有了动静。
不是脚步声，是地面传来的震动。很轻，但持续不断，像是有人在地下走。
林青慢慢站起来，扶着柱子挪到九叔身边。
“来了。”九叔低声说。
两人背靠背站着。一个朝通道，一个对着大厅后门。
林青盯着那片黑暗。他知道接下来不会轻松。
但他已经不想躲了。
对面的黑暗里，有一点红光亮了起来。
像是香头，又像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