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正要抬脚跨出静室门槛，眼角余光扫到厉坤的右手从锁链缝隙里抽出半截布条。他刚想出声，一道黑影已经掠过眼前。
陈玄站在了厉坤面前。
他没说话，左手轻轻一抬，厉坤整张脸突然塌陷下去，眼皮、嘴唇、鼻翼全都向内收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五官。那根刚掏出的布条掉在地上，瞬间化成灰末。
“你还想传信？”陈玄声音很轻，“在我说完话之前，谁都不准开口。”
林青停住脚步，退到墙边。他看见陈玄右手结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印，指尖泛起暗金色的光。那光不亮，却让整个屋子的空气变得粘稠。
厉坤的身体猛地绷直，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他的胸口开始起伏，不是呼吸，而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
陈玄终于转头看了林青一眼。“你留下。”
然后他抬起手掌，按在厉坤天灵盖上。
金光从掌心渗入，顺着经脉往下走。厉坤全身肌肉抽搐，手指一根根张开又蜷缩，像被电流贯穿。他的眼睛翻白，瞳孔剧烈震颤，嘴里涌出泡沫。
“欺上瞒下者，废其道基。”陈玄念出第一句。
随着这句话落下，厉坤体内传出“咔”的一声，像是骨头断裂，又像是某种结构崩塌。他整个人瘫软下去，又被锁魂链吊着肩膀撑住。
第二道印诀打出时，厉坤开始尖叫。
那声音不像人能发出的，尖利得刺耳，尾音直接撕裂成杂音。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像是瓷器开了缝。血珠从裂缝里渗出来，沿着脸颊往下流。
“伤及亲信者，断其归途。”陈玄继续说。
厉坤的双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抓向自己的脸，指甲划破皮肉，留下三道深痕。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痛，反而越抓越狠，直到指节发抖，再也动不了。
林青盯着地面。那里有一小滩水渍，是他刚才出汗滴下来的。现在水面上映着金光，一闪一闪，像心跳。
第三道刑印落下时，厉坤的头发开始脱落。
一撮一撮往下掉，露出头皮上的黑色经络。那些经络原本是淡青色的，此刻正迅速变灰、发黑，最后干枯萎缩，像烧焦的树根。
“背叛师门者，绝其根源。”陈玄说。
厉坤的嘴还在动，但已经发不出声音。他的胸膛起伏越来越慢，眼神涣散，可当金光扫过他丹田位置时，他又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滚出含糊的音节。
林青听清了两个字：**不甘**。
第四道印完成，厉坤彻底不动了。他的身体还坐在椅子上，但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内容，只剩一层皮包着骨架。脸上伤口不再流血，因为血液已经凝固在血管里。
陈玄收回手，长袍上的金纹微微闪了两下，归于平静。
门外走进两个人，穿着灰衣，面无表情。他们解开锁链，架起厉坤往外走。经过林青身边时，尸体般的人忽然扭头，眼球转动，直勾勾盯了他一眼。
林青没躲。
那人嘴角抽了一下，似乎想笑，可肌肉已经不听使唤，只扯出一个歪斜的弧度。
屋子里安静下来。
陈玄走到林青面前，距离一步远。“你觉得我下手重了？”
林青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怕不怕？”
“怕。”
“怕什么？”
“怕有一天，我也站在这里。”
陈玄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你比他们聪明。你知道最可怕的不是刑罚，是规则本身。”
他伸手拍了拍林青肩膀，力道不重，但压得人喘不过气。“今天的事，别跟任何人提。”
说完他就走了。
林青站在原地，手心还在出汗。他低头看自己的掌纹，想起自己第一次画符时手抖的样子。那时候他以为只要努力练，就能掌握力量。现在他知道错了。
力量从来不是练出来的。是给出来的。
给你多少，你就只能用多少。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空椅子上。那把椅子原本是木头的，现在表面蒙了一层灰白色粉末，像是霜降过。
林青走过去，用手指碰了下扶手。粉末沾在指尖，擦不掉，像渗进了皮肤。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厉坤真的只是个棋子，为什么杀他？
为什么不留着他，去查背后的人？
答案很简单。
因为查下去，棋盘会翻。
而有些人，不能倒。
他转身看向门口，陈玄已经不见了。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渐行渐远。那声音很稳，每一步都踩在同一个节奏上，像是丈量过的。
林青走出静室，站在台阶上。
院子里有几个异人来回走动，看到他都没打招呼。他们的眼神很平，没有好奇，也没有敌意，就像看一块石头、一棵树。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不一样了。
不再是外人。
也不是自己人。
而是**见过真相的人**。
这种人最危险，也最有用。
所以他活着出来了。
所以他还能站在这里晒太阳。
风从东边吹来，带着一点烧纸的味道。林青抬头看天，云层很薄，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看见远处屋顶上有只乌鸦站着，一动不动。
那只鸟突然展翅飞走。
林青收回视线，发现地上有片落叶，边缘焦黄，像是被火燎过。他蹲下身，捡起来看了看。
叶子背面写着一个字：**忍**。
墨迹很新，还没干透。
他把叶子攥进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