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林青扶着小红坐在破庙东侧的断墙下，风从塌了一半的屋顶灌进来，吹得她头发乱飘。他把外袍脱下来盖在她肩上，自己只穿一件单衣，手臂上的汗还没干透，冷风吹着有点发僵。
小红靠在他旁边，手抓着衣角，指节泛白。她眼睛闭着，呼吸慢慢稳了下来。
林青坐到她对面，膝盖还打着颤。刚才那一战耗得狠，真气几乎见底，连握剑的手都在抖。他没急着问话，先调了口气，让气息沉进丹田。这一套动作练过太多遍，不用想也知道怎么走。
过了好一会儿，小红睁开眼，嘴唇动了动。
“林大哥……”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我在。”林青看着她，“你现在安全了，别怕。”
小红点点头，喉咙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咽什么东西。她抬起手，摸了摸嘴边被布条勒出的印子，眉头皱了下。
“他们……是冲你们来的。”她说。
林青没接话，等她继续说。
“三天前我在镇口采药，看见一个穿黑衣的人站在树后面。我以为是过路的，就没管。可昨天晚上，我刚点灯，门就开了。我没听见脚步声，但他就站在屋里，手里拿着一块布。”
她顿了顿，手指掐进掌心。
“那布一捂上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的时候，已经在这庙里，被绑在铁桩上。”
林青眼神动了下：“你听到他们说什么？”
小红咬着下唇：“有两个声音在说话。一个说‘头儿说了，只要拿住这丫头，那师徒俩就不敢再追’。另一个说‘上面还有人盯着’，然后笑了。”
林青抬头看了眼破庙门口。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烧了一半的符纸贴在墙上，边缘卷曲发黑。
他记得自己砍碎幻术时，黑袍人逃了。其他人也跟着跑了。没人死，也没人留下痕迹。
但现在听小红这么说，那些人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盯上了他们。
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让他们停下。
林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有割伤，是刚才打斗时留下的，血已经凝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说那人捂你嘴的时候，手里有块布？”他问。
小红点头：“有股味道，像草灰混着陈皮。”
林青眼神一紧。
这不是普通的迷香。这种配方他知道——要用七种山草晒干磨粉，加上陈年橘皮和一点点朱砂。制起来麻烦，但效果强，能让人昏睡两个时辰以上。
普通人不会用这个。
会用这个的，都是懂行的人。
他正想着，外面传来脚步声。
不是那种偷偷摸摸的，是踩着碎瓦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林九来了。
他穿着灰色道袍，手里提着桃木剑，铜铃挂在腰间，走得近了才响了一声。
他在小红面前蹲下，看了看她的脸色，又伸手探了探她手腕的脉。
“受惊了，但没中毒。”他说，“好好休息就行。”
小红张了张嘴，想说话，九叔摆摆手：“别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神龛后面那个隔间前，伸手摸了摸裂开的木板。
“这里做过手脚。”他说，“墙是空的，外面一层薄板，里面钉了铁架。绑人的铁桩直接焊在地上，不是临时搭的。”
林青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他们是早有准备。”他说。
九叔点头：“不止是准备。他们是等着我们来找。”
林青看向地上洒落的符灰。那是他之前撒的，用来测气流方向。现在灰还在原地，一点没动。
这说明，庙里的空气是静止的。
正常地方不可能这样。
除非有人用阵法封住了这里的气。
九叔弯腰捡起一片烧剩的符纸，看了看背面。
“这不是我们的符。”他说，“是他们的。上面画的是反镇符，作用是遮掩动静，不让外界察觉。”
林青明白了。
这些人不是想杀他们。
他们是想把他们引到这里，困在这里，让他们以为救出了人，任务就完成了。
可实际上，这一切都在对方计划里。
小红被抓，不是意外。
她是诱饵。
而他们，吃了这颗饵。
九叔把符纸放下，转头看林青：“你觉得他们为什么选小红？”
林青没马上回答。
他知道师父在考他。
他回想小红说的话——跟踪、迷香、铁桩、密室、对话。
每一个环节都精准。
他们知道他会来，知道他不会丢下小红不管，知道他一定会破幻救人。
所以他们设计了这场局。
而小红，是因为她和他们走得近。
因为她弱。
因为抓她，成本最低。
“因为他们知道，我会救她。”林青说。
九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青继续说：“他们试过别的办法吗？比如直接袭击我们？没有。他们选了最难的方式——抓一个人质。说明他们不敢正面交手。但他们又不怕我们找到这里，说明他们留了后招。”
九叔轻轻点头。
“你说对了一半。”他说，“他们确实不敢硬碰。但也不是完全不怕我们找到。他们让我们找到，是因为他们要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确认我们是不是真的会为她拼命。”九叔回答，“如果我们会，那我们就值得被盯。如果我们不会，那他们就换目标。”
林青沉默了。
他想起刚才冲进庙里的那一刻。
看到小红被绑在铁桩上，嘴里塞着布条，手腕发紫。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她。
别的都没想。
现在回头看，那个画面太清晰了，清晰得不像偶然。
“你是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里？”他问。
九叔没直接答，而是走到破庙门口，抬头看了眼天色。
东方已经泛白，但云压得很低。
“你知道最危险的阵法是什么？”他问。
林青摇头。
“不是杀阵，不是困阵。”九叔说，“是最简单的——观阵。不伤人，不动手，就站在远处看。你看不见他，但他看得见你。你做什么，他都知道。你下一步想什么，他也大概能猜到。”
他回头看了眼庙内。
“我们现在就在这个阵里。”
林青站在原地，没动。
他忽然觉得冷。
不是因为风，是因为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以为自己赢了。
其实只是走到了别人画好的圈子里。
小红在后面轻声说：“林大哥……你还记得那天我去你家送药吗？你说谢谢，还给了我一块糖。”
林青回头。
“我记得。”
“那天下午，有个挑担子的人从巷口经过，卖的是泥哨子。我买了一个，回来路上摔坏了。我把它扔在门口垃圾桶里。”
林青皱眉：“这有什么问题？”
“那个泥哨子……”小红声音更低了，“是空心的。里面能藏东西。”
林青猛地看向门口垃圾桶的位置。
那里只剩一堆灰。
昨晚的火，把什么都烧了。
九叔走回庙内，蹲下检查地面残留的符痕。他用指尖划过一道焦黑的线，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是一次性的阵。”他说，“是活的。每隔两个时辰会自动重启一次。他们不需要一直守着，也能知道有没有人进来。”
林青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底。
他刚才一路从外面走进来，鞋底沾了土。
如果这阵能记录痕迹……
那他们不仅知道有人来过。
还知道来了几个人。
什么时候来的。
甚至可能知道是谁。
九叔站起身，拍了拍手：“他们没走远。”
林青抬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阵还在运行。”九叔说，“要是他们跑了，就会毁掉这个局。可他们没毁。说明他们还在等。”
“等什么？”
“等我们做出下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