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从石缝里伸出来，五指修长，指甲涂着暗红色。
林青立刻抬剑，剑尖指向那根缓缓弯曲的手指。小雨站在他身后，呼吸放慢，手指微微发抖。她没说话，但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后退。
林青左手一抬，将她整个人挡在身后。他右脚往前半步，铜钱剑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符印成型，金光一闪，结界落下。空气像是被压住，闷得人耳膜发胀。
那只手顿了一下。
接着，整块地面开始裂开。裂缝从暗洞口蔓延出来，像蛛网一样扩散到大殿中央。黑气从缝隙里涌出，带着一股陈年棺木的味道，不臭，却让人胸口发堵。
林青咬破指尖，在剑身上画下血符。血痕刚落，剑刃就发出低鸣。他低喝一声：“破妄显形！”
剑光扫过，黑气翻滚，迅速聚拢成一个人形。
是女人。
身穿清代官服，头戴凤冠残片，脸色惨白如纸。她的眼睛是空的，没有瞳孔，却燃着两簇幽火。嘴唇干裂，嘴角向两边撕开，像是死前被人强行扯出口型。
林青一眼认了出来。
和古墓黄金棺里的那个女尸一模一样。
当时她在棺中睁眼，却被镇魂钉封住额头，动弹不得。后来林青离开时，那口棺材已经被符纸封死三层。可现在，她站在这里，没有钉子，没有符咒，只有满身怨气。
女尸抬头，目光落在老孙身上。
她突然张嘴，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陈氏子孙——还我命来！”
声浪炸开，庙顶瓦片震得咔咔作响。供桌当场碎裂，木屑飞溅。小雨被气劲掀得后退一步，撞在墙上，伤口又裂开了。
老孙趴在地上，嘴里还在冒黑血。他听见这句话，本能地摇头：“我不是……不是陈家的……我是孙……孙家的……”
女尸根本不听。
她抬起手，隔空一抓。老孙脖子像是被铁钳夹住，整个人腾空而起，双脚乱蹬，脸涨成紫黑色。
林青眼神一冷。
他知道不能再等。
甩手就是一剑。
铜钱剑脱手飞出，直刺女尸肩胛。金光爆闪，女尸动作一顿，掐住老孙的手松开。老孙摔在地上，咳出一口黑水，蜷缩着不动了。
铜钱剑插在她肩上，剑柄还在晃。
女尸低头看了眼剑，又抬头看向林青。她的脸扭曲了一下，声音忽然变了调：“你也姓陈？”
林青站稳脚步，右手已经空了。他盯着她，一字一句说：“我姓林。”
女尸停住了。
她眼中的幽火跳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片刻后，她冷笑起来：“林？不是你们林家人，背弃誓言，助纣为虐？不是你们帮陈家挖开祖陵，拿走骨血当祭品？”
林青皱眉。
他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没见过你，也没进过什么祖陵。我在古墓里见过你一次，那时你被钉着，不能动。”
女尸怒吼：“骗我！你们都骗我！当年四个外姓护法，立誓守护墓门，结果全背叛了！陈、林、赵、吴——你们合谋血祭，夺我子嗣魂魄，炼那长生阵法！”
她说着，十指猛然抓向自己脸颊，指甲划过皮肤，留下五道深痕。黑血顺着脸流下来，滴在地面，发出滋滋声响。
林青听得心惊。
他从未听说过什么四姓护法，也没听过长生阵法。但他知道一点——这女人恨的不是他，而是几百年前的事。她被困在执念里，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他试着往前走了一步：“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没害过你，也没见过你的孩子。”
“闭嘴！”女尸尖叫，“你们全都这么说！临死前都在求饶！可我的儿子呢？他在地底哭了一百年！他的骨头还在瓶山底下响！”
瓶山？
林青心头一震。
这个名字他听过。早年有搬山道人提过，说湘西瓶山有一座元代将军墓，墓主用活人炼器，手段极狠。后来墓被卸岭一脉炸开，才断了香火。
难道她说的就是那里？
他还想再问，女尸已经动了。
她双臂张开，黑气狂涌而出，瞬间填满整个大殿。屋顶被掀开一角，月光照进来，却照不散阴气。她的身影在黑雾中忽隐忽现，每踏出一步，地上就多一个血脚印。
小雨靠墙坐着，咬牙撑起身子。她想念清心咒，刚开口就被一股力量压住喉咙，半个音都发不出来。
林青立刻转身，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小雨没犹豫，趴上他后背。林青一手托住她大腿，另一只手拔出腰间备用短刃，反手插进地面，再次画符。这次是护神阵，专防怨念侵体。
金光亮起，两人周围的空气稳定了些。
女尸站在三丈外，盯着他们。
她忽然开口：“你怀里……有东西在动。”
林青一愣。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
残页在。
自从得到那张秘术残页，它一直贴身存放，从未离身。之前老孙也说过它会颤动，但他以为是错觉。
现在，它真的在动。
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想往外爬。
女尸一步步逼近：“把残页交出来。那是我儿子写的最后一篇安魂文。你们偷走它，就等于抽走了他的魂引。”
林青摇头：“这不是偷的。这是我从古墓里带出来的。没人告诉我这是谁的东西。”
“还给我！”女尸嘶吼，声音变得不像人，“否则我让你也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她猛地扑来。
速度快得看不清影子。
林青侧身翻滚，躲开第一击。短刃划过她手臂，却没有伤口，刀刃像是砍进雾里。
她一掌拍下。
林青横臂格挡，整条右臂当场麻木，差点脱臼。他借力后跃，落地时脚下一滑，踩到了老孙吐出的黑血。
女尸紧跟而上，双手掐向他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林青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同时低吼：“静心咒·守神！”
血雾在空中形成一层薄光，挡住女尸攻势。她被逼退半步，眼中怒意更盛。
林青趁机将小雨放下，低声说：“别动。”
他自己站起身，面对女尸，缓缓抬起手。他调动体内真气，集中到识海。那种熟悉的感知提升感出现了。
熟练度+35！
他的五感变得敏锐。他能看清女尸体内流动的黑气走向，也能听到她胸口深处传来的微弱心跳声——不是活人的心跳，更像是某种阵法在运转。
她的执念核心不在杀戮。
而在“寻子”。
也在“讨债”。
林青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单纯想杀人。她是想找儿子的魂魄，也想找当年背叛者的血脉算账。
他大声问：“你儿子是怎么死的？谁把他困在地底？”
女尸动作一滞。
她盯着林青，声音低了几分：“陈家家主……用我儿心头血，祭炼瓶山地脉。我跪了七天七夜，求他放人……他把我活埋在副棺里，说我要永远守墓赎罪……可我的孩子……他才五岁啊……”
她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发抖。
林青抓住机会继续问：“那你记得其他三个护法吗？林家后来怎么样了？”
女尸忽然暴怒：“你还敢提林家？！当年林家掌门亲手钉下第一枚镇魂钉！他答应保我母子平安，结果转头就投靠陈氏！我不信你！你们都长得一样！穿一样的衣服，说一样的话，连眼神都一样虚伪！”
她话音未落，黑气再次暴涨。
整座破庙剧烈晃动，墙皮大片剥落。梁柱发出断裂声，眼看就要塌。
林青知道不能再拖。
他必须让她看清真相。
他解开衣领，露出胸口。
那里有一道旧伤疤，是小时候练功走火入魔留下的。旁边还有一枚胎记，形状像片叶子。
他盯着女尸说：“你看清楚。我不是陈家的，也不是当年那个人。我出生的时候，清朝都快亡了。我没见过你，也没害过你儿子。如果你要报仇，去找真正该死的人。”
女尸漂浮在半空，俯视着他。
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仇恨，而是混杂着疑惑和挣扎。
她喃喃道：“这胎记……怎么和画像上的一样……”
林青一怔：“什么画像？”
女尸没回答。
她低头看着插在肩上的铜钱剑，伸手握住剑柄，慢慢拔了出来。金光熄灭，黑气却没有消散。
她抬起手，指向林青胸口：“你……到底是谁？”
林青刚要开口。
突然，他怀里的残页剧烈震动起来。
纸角自行翻开，露出一行从未出现过的字迹：
“母后，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