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和小雨走下山道的时候,天还没亮透。
晨雾浮在树梢上,脚下的石板路湿漉漉的,踩上去有点滑。小雨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包干粮。她没说话,只是紧紧跟着林青的脚步。两人一路无言,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偶尔响起。
他们在山里住了半年。
木屋建在半坡上,门前有条小溪,林青每天清晨都在溪边练功。动作不快,但每一招都稳。他不再穿那身异会特制的黑袍,换成了粗布衣裤,袖口磨得起了毛边。小雨在屋后开了一片菜地,种了些青菜和红薯。她喜欢坐在门前的竹椅上看书,阳光照在纸上,字迹清晰。
日子过得像水一样平。
可林青睡得并不安稳。
有天夜里,他突然惊醒,坐起身时手还抓着床沿。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地下实验室,墙上挂满了装蓝液的玻璃管,地上躺着十几具身体,皮肤泛着诡异的青色。他想冲进去救人,却发现门打不开。外面传来笑声,是那个西装男的声音:“你以为关了一个人,就能挡住整支队伍?”
他醒来时,窗外月光正斜照进来,落在地板上一道白印。
第二天他去镇上买了把新刀。不是异会配发的那种符文刃,就是普通的铁匠铺打的短刀。他把它别在腰间,没再摘下来。
那天之后,他开始重新整理旧笔记。写满阵法图、符咒结构和敌人行动规律的本子,一页页翻过。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他用红笔重新描了一遍。
小雨知道他在等什么。
她没问,也没劝。
直到那个清晨,村口的老槐树下出现了一个包裹。
黑衣人来得快,走得也快。小雨从屋里出来时只看到背影,连脸都没看清。她捡起地上的青布包,手感沉,四角用细绳扎紧,上面盖着一枚火漆印——红底,中间是个篆体“令”字。
她认得这个印。
回到屋里,她把包裹放在桌上。林青正在磨刀,听见动静抬了头。他看了一眼包裹,手上的动作停了两秒,然后继续磨。
“你不想打开看看?”小雨说。
“早晚的事。”他说完,把刀放回鞘里,伸手接过包裹。
拆开的过程很慢。火漆碎裂的声音很轻,布料掀开后露出一封信和一张纸。信封是暗黄色的,写着四个字:**即刻启程**。
林青抽出信纸,展开。
上面只有八个字:**江湖有变,亟待护道**。
下面附着一页残图。线条歪斜,像是匆忙画下的。能看出是个岛屿轮廓,周围画着几圈符文阵,中间标了个红点。旁边有个小字批注:“疑似蓝液源头”。
他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
最后把信纸折好,放进怀里。图留在桌上,被晨风吹得微微颤动。
小雨站在门口,看着他收拾行李。他把那本笔记塞进背包,又拿了些干粮和水壶。刀挂在腰侧,外头套了件深灰色长衫。
“你要去多久?”她终于开口。
“不知道。”他说,“这次的事没完。”
“我知道。”她走进内屋,再出来时头发已经梳好,发间插着一支玉簪。那是林青早年送她的礼物,一直收在木匣里,从未戴过。
她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
“你说过,护国之后,便陪我看尽春色。”
“我没忘。”
“可若天下不再,哪还有春天?”
林青看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那就一起走。我不怕远,也不怕难。”
他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出发了。
山路蜿蜒,越往上走视野越开阔。回头望去,那间木屋藏在树林深处,屋顶上的瓦片在晨光中泛着微光。烟囱没有冒烟,院子里晾衣绳空荡荡的,风一吹就晃。
他们走了很久,中途在一处凉亭歇脚。林青拿出水壶喝了口,递给小雨。她喝完,把壶递回去时发现他正看着远方。
“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是不是太天真了。”他说,“以为躲进山里,危险就会消失。”
“它不会。”
“对。但它也怕人站出来。”
小雨笑了下:“那你现在站出来了?”
“我一直没坐下。”
他们继续往前走。
路上遇到几个赶集的村民,背着竹篓,一边走一边聊天。其中一个认出林青,愣了一下,随即低头快步走过,一句话没说。另一个人偷偷回头看,眼神里有敬畏也有担忧。
林青没在意。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传开了。
不是因为战功,也不是因为称号。
是因为有人亲眼见过他一个人站在异会大殿前,面对外国势力代表,说出那句“我等着”。
是因为镇上那块木匾被拓印成册,贴在了十几个村子的祠堂墙上。
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普通人也能做点事。
中午时分,他们到了山脚的驿站。一辆老旧的客车停在路边,司机正在擦车灯。看到他们走近,抬起头问:“去哪儿?”
“先到省城。”林青说。
司机点点头:“上车吧,还有两个空位。”
他们上了车。车里人不多,后排坐着一对母子,女人抱着孩子,正低声哼歌。前排有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戴着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
林青靠窗坐下,小雨挨着他。车子发动时震动了一下,灰尘从座椅底下扬起来。
车窗外,山峦渐远。
林青闭上眼,手指轻轻按在背包上的笔记本边缘。他知道这趟旅程不会轻松。海外、孤岛、未知的阵法、可能存在的新型蓝液实验体……这些都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事。
但他不是一个人了。
小雨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呼吸平稳,脸上没有一丝焦虑。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色。
远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车子驶过一座桥,桥下河水浑浊,打着旋儿流向下游。路边广告牌褪了色,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新时代,新生活”。
林青收回视线,把手伸进衣兜,摸到了那枚铜印。
它一直贴身带着,温热的。
这是异会最高权限的象征,也是责任的起点。
他握紧了它。
车轮滚滚向前,载着两人驶向未知的前方。
路边一棵桃树忽然闪过,枝头开着零星几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