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长走后,偏殿安静下来。
林青坐在原木案前,手里还捧着那个木盒。盒子表面有些裂纹,边角磨损得厉害,像是很多年前就做好的,一直没人用。
他没急着打开。
窗外有风,吹动了桌上的油灯。火苗晃了一下,映在盒盖上,照出一道细缝。
咔。
那声音又响了一次,比刚才更清楚。
夹层里的纸条已经看过,上面写的“小心身边穿青鞋的人”七个字在他脑子里转了很久。现在没人,他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他把盒子放在桌上,双手按住边缘,慢慢掀开。
里面是一张符。
泛黄的纸,边缘卷起,像是被收了很多年。中间的朱砂画着复杂的纹路,不是常见的茅山样式,也不是他师父教过的任何一种符法。
但那笔锋,他认得。
确实是师父的手迹。
林青伸手想碰,指尖刚碰到纸面,一股冷意顺着手指窜上来,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缩回手,发现指腹有点发麻,像是血流被堵住了一瞬。
他皱眉,运了一口真气到右手,再次靠近符纸。
这一次,符纸微微颤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
是它自己动了。
林青立刻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他盯着那张符,心跳快了几分。
这不是普通的奖赏。
这是活的。
他想起小时候在道观里翻到的一本残卷,上面提过一种符,叫“养魂符”。说是用高人精血为引,以秘法封存一段灵性,只有真正有缘之人才能唤醒。一旦激活,符中所藏之力会随主人修为逐步释放,越练越强。
可那书早就烧了,他也以为只是传说。
现在这张符,和书上说的太像。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被刺的地方还在疼。不是外伤,是经脉里有种拉扯感,像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钻。
他闭眼调息,试着把那股异样压下去。
三轮呼吸之后,疼痛减轻了些。
睁开眼时,他决定不再硬试。
这符不能强用。
他从怀里摸出随身带的小本子,翻开一页空白,开始临摹符文。
一笔一划,尽量还原。画完一遍,再对照原符检查。
差太多。
他又画第二遍。
这次放慢速度,手腕稳住,心也沉下来。画到第七笔时,忽然觉得脑门一热,像是太阳穴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他停住笔。
符纸上,那第七道纹路竟然亮了一下,很淡,转瞬即逝。
林青愣住。
他刚才那一笔,正好补全了一个残缺的阵眼。
难道……必须由我亲手画出来,才能触发?
他撕下一张新纸,重新开始。
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
每画一次,头就更重一分。但他坚持着,一遍比一遍准。
到了第十遍,整张符基本成型。最后一笔落下时,桌上那张原符突然轻轻震动,发出一声极低的嗡鸣。
像琴弦被拨动。
林青喘了口气,额头全是汗。
他知道,自己找对路了。
这符不靠灌灵力,也不靠咒语,它是靠“熟练”来解锁的。
就像他练剑。
当初一把桃木剑,砍了三千下才破第一层符皮;站桩三年,才让真气通十二经络。没有捷径,只有重复。
现在这张符,也是这样。
你画得越多,就越接近它的核心。
你越坚持,它就越回应你。
这就是金手指。
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自己一点点磨出来的。
他擦了擦脸,把十张临摹纸摊开排好,从第一张看到最后一张。
变化很明显。
第一张歪歪扭扭,像小孩涂鸦;最后一张已经几乎和原符一致,连朱砂的浓淡都差不多。
他拿起笔,准备画第十一遍。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执事那种急匆匆的节奏,是慢的,稳的。
林青手一顿,抬头看向门口。
脚步在门外停了。
他没动,也没出声。
几秒后,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只脚先进来。
青色布鞋。
洗得发白,鞋头缝了两针补丁。
林青眼神一沉。
那人没进来,只把一封信塞进门缝,转身走了。
脚步声远去。
林青没去捡信。
他盯着那扇半开的门看了很久,才缓缓低下头,继续落笔。
第十一遍。
手腕有点抖,但他没停。
画到一半,耳边好像响起师父的声音:“符不在纸上,在心里。”
他顿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坐直,呼吸放慢。
这一笔,比之前都顺。
等最后一划完成,原符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止是嗡鸣。
符纸中央,浮现出一个极小的光点,像火星,一闪一闪。
林青盯着它,忽然明白了。
这符不会直接给力量。
它要我自己变强。
而每一次进步,它都会记下来。
就像练功记录一样。
他把十一张临摹纸叠在一起,压在木盒底下。
然后将原符小心翼翼地放回盒中,合上盖子。
外面天色渐暗,偏殿里越来越黑。
他没点灯。
就这么坐着,闭上眼,开始回想今天所有的细节——会长的眼神,长老们的表情,那张青鞋,还有纸条上的字。
他知道,有人不想让他拿到这张符。
也有人,正等着他犯错。
但他不在乎。
只要他还能动,就能画。
画一百遍,一千遍,总有一天,这张符会完全属于他。
他睁开眼,伸手摸了摸腰间的桃木剑。
剑刃还是卷的,血也没擦干净。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还站着。
还能战。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把木盒放进暗格,锁好。
回头看了眼桌子。
临摹用的废纸还在。
他走过去,一张张撕碎,扔进铜盆里。
火折子一擦,点燃。
火光跳起来,照亮了他的脸。
他看着燃烧的纸片,一句话没说。
直到最后一角化成灰,他才转身走向床铺。
坐下,盘腿,调息。
今晚不睡。
明天还要继续画。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划动,仿佛在空中描摹那道符纹。
一遍。
又一遍。
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空了的铜盆里。
盆底只剩一层薄灰。
其中一片未燃尽的纸角,还留着半个笔画。
那是“归”字的最后一捺。
它轻轻颤了一下,像在等待下一笔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