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睁开眼的时候,天刚亮。
帐篷门口的木牌还在,但人已经走了。他记得昨晚有人来过,站了很久,又一个个离开。没人说话,也没留下名字。他知道那些人是谁,也知道他们为什么来。
他没睡。
把木牌拿起来看了一眼,还是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林青”。
他放下木牌,起身整了整衣服,推门出去。
风有点冷,营地还很安静。巡逻的人影在远处晃动,火堆只剩一点余烬。他没去主帐,也没回高岗,而是直接朝异会大堂走去。
大堂门开着。
三位长老已经在里面等了。一个坐在主位,两个站在两侧。桌上放着一封拆开的信,边角烧焦了一点,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林青走进来,行了个礼。
主位上的长老点点头:“你来了。”
另一个人开口:“这封信,是你手下那个执事写的。他说你独断专行,不顾伤亡,还藏了敌军的宝物。”他顿了一下,“我们查过了,他在联军撤退当晚,偷偷往北边送过消息。”
林青没说话。
第三位长老拿起信,当着他的面撕成两半:“人已经被关进禁地。以后不会再有人拿这些话动摇军心。”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符。
古铜色,巴掌大小,表面刻着九圈云纹,最外一圈有一道细裂痕,像是刚出现的。
“这是清末留下的东西。”长老说,“当年有个道师,在上海炸了三艘洋舰,最后自己也死了。临死前把这东西封进铁匣,说只有‘为民舍身、为国断后’的人,才能打开第一重封印。”
林青看着那道裂痕。
长老抬头:“昨夜你站在高岗上,一夜没动。这事传到我们耳朵里时,库房里的玉符自己震了一下。守库弟子说,七十年来,它第一次发烫。”
他把玉符往前递:“现在,它认你了。”
林青伸出手。
指尖碰到玉符的瞬间,一股热流从指头窜上来,直冲脑门。他眼前一黑,耳边响起一阵低语,像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又听不清内容。
他稳住身子,把玉符接了过来。
入手很沉,表面温热,像是有心跳。
“这东西不能乱用。”主位长老说,“它能引动天地气机,但也反噬极强。以前有人强行催动,三天后七窍流血而死。”
旁边一人补充:“不是给你当武器的,是让你护人的。”
林青低头看着玉符,那道裂痕还在微微发亮。
他知道这东西不简单。
也知道从今天起,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谢各位长老。”他把玉符收进怀里,“我会守住该守的东西。”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个弟子进来,手里捧着红布包着的盒子:“这是配套的护心垫,能缓和反噬。另外……术法监典大人说,先别急着试,得先养神七日。”
林青接过盒子,点头致意。
长老们陆续起身。
临走前,术法监典停下来说了一句:“莫急通明,先求安稳。”
门关上了。
大堂里只剩下林青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手按在胸口。玉符贴着皮肤,热度没散,反而越来越明显。肋骨处开始发麻,像有根线在往里钻。
他知道这是认主的过程。
也明白接下来几天不能出半点差错。
他转身走出大堂,没回自己的营帐,而是去了静思阁。
阁子在后山,独立一座小院,平时没人打扰。门口挂着布帘,他掀开进去,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墙上挂了幅空白卷轴。
他把玉符放在桌上。
刚放下,那道裂痕又闪了一下。
他闭上眼,开始调息。
呼吸慢慢变深,心跳也跟着放缓。体内的真气顺着经脉往下压,试图把那股外来热流稳住。可每次快要成功时,玉符就会轻轻震动一下,热流立刻反弹,冲向眉心。
第三次失败后,他睁开眼。
额头出汗了。
他知道这不像练功,更像是在跟某种意识磨合。急不得,也躲不开。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玉符上。云纹的影子投在桌面,像一层层叠起来的波浪。
他想起昨天那个老农送来的粥,想起女人放下的干饼,想起孩子塞进筐里的糖块。
还有那面“百姓之盾”的旗,和那句“先守住明天”。
他伸手摸了摸玉符。
这次没有发热,也没有震动。
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但他知道,它在等。
等他准备好,等他真正理解“守护”这两个字的分量。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西斜,屋内光线变暗。他一直坐着,没喝水,也没动过。
直到外面传来一声钟响。
晚课钟。
他缓缓起身,走到墙边,把空白卷轴取下来,换了一张新的。这是规矩,每进静思阁一次,就要换一次纸,表示心无杂念,重新开始。
新卷轴铺平,他拿起笔,蘸墨。
刚要写,胸口突然一紧。
玉符猛地发烫,热流顺着手臂冲上来,笔尖一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痕。
他咬牙撑住,左手按住心口。
那股热流在体内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丹田位置,不再乱窜。
他喘了口气,把笔放下。
卷轴上那道墨痕歪歪扭扭,从右上角一直拉到左下角,像一道闪电。
他盯着看了几秒,没擦掉。
重新坐回椅子,闭眼调息。
这一次,呼吸比之前稳了一些。
体内的热流虽然还在,但不再横冲直撞,而是随着他的节奏,缓慢流动。
他知道,这是个开始。
不是结束。
也不是胜利。
只是一个普通人,背起了比昨天更重的东西。
夜深了。
院子里没人来。
屋里烛火摇晃,映着桌上的玉符。
它不再发光,也不再震动。
但林青知道,它醒了。
而且一直在看着他。
他睁开眼,伸手握住玉符。
低声道:
“我不是为了当英雄才站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