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一脚踩上岸,鞋底碾过碎石发出响声。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他抬手扶了扶衣领,没说话,只朝前方走了几步。
陈玄紧跟在他身后,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荒地,远处灯火零星亮着,那是张作霖的军营。
营门口两排士兵持枪而立,枪口朝天,动作整齐。一名副官模样的人迎上来,脸上堆笑,眼神却一直往林青身上扫。
“奉大帅令,专程等候林先生。”副官拱手,“里面已备好热茶,就等您入席。”
林青点头,脚步没停。他没接话,也没看那副官递来的名帖,径直走进营门。
营地内道路平整,帐篷排列有序,巡逻队来回走动,看起来井井有条。可林青走过一处炮台时,脚步微顿——火炮的朝向偏了十五度,不是对着敌军主力方向,而是斜指向山坳。
他没多言,继续往前走。
大帐在营地中央,红布围顶,四角挂铜铃。掀帘进去,暖意扑面而来。张作霖坐在主位,身穿军装,肩宽背厚,一双眼睛盯着门口,直到林青站定才缓缓开口。
“你来了。”
声音低沉,不带寒暄。
林青回了一句:“你请我来的。”
张作霖笑了笑,起身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瘦了,但精神不错。听说你在南方打了场硬仗?”
“打赢了。”林青说,“所以现在能站在这儿。”
张作霖拍了下他肩膀,转身提起酒壶倒了两杯。“喝一口?北方冷,暖身子。”
林青接过杯子,没喝,只是闻了一下。“白酒掺了药味。”
张作霖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果然瞒不过你。加了点驱寒的草药,老习惯改不了。”
林青这才抿了一口,放下杯子。“你说军情紧急,我来了。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
帐内其他人退了出去,只剩他们三人——林青、陈玄、张作霖。
张作霖坐回位置,脸色变了。“敌人火力太猛,我们几次冲锋都被压回来。更麻烦的是,他们总能在夜里摸到我们侧翼,炸粮仓、断通讯,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洋枪重炮?”林青问。
“不止。”张作霖摇头,“战术太怪。按常理该守的地方他们不守,该攻的反倒绕开。像是……知道我们的部署。”
林青和陈玄对视一眼。
“有没有术士参与?”陈玄问。
张作霖沉默几秒。“我不信那些,但最近军中确实不太平。有人半夜听见马厩传来哭声,还有几个哨兵发疯似的乱喊,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林青站起身。“带我去看看营地。”
张作霖没问原因,直接起身带路。
一行人走出大帐,先去了前线观察哨。林青仔细看了望远镜架设位置、通讯线路走向,又检查了弹药库的警戒安排。
一切看似正常。
可当他路过西南角那片废弃马厩时,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马厩门半塌,木板歪斜,地上积着雪。一股气味飘出来,不像腐烂,也不像动物粪便,更像是铁锈混着泥土的味道。
林青不动声色,右手悄悄伸进怀里,碰到了【玄阳令】。
令牌贴着手掌微微震动,热度比刚才高了些。
他收回手,转头对张作霖说:“你们晚上巡逻会经过这里吗?”
“早就不巡了。”张作霖皱眉,“没人愿意靠近,说是有邪气。我本来不信,可连着三个换岗的兄弟都在这儿出了事,一个摔断腿,两个失忆。”
林青点点头,没再多问。
回到大帐后,张作霖再次提起合作的事。“我知道你不是普通道士,你有真本事。只要你肯出手,装备、人手任你调,我要的是打赢这场仗。”
林青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我不是来帮你打仗的。”
“那你来干什么?”张作霖语气一沉。
“我是来看局势的。”林青抬头,“你说敌人诡诈,但我看你的营地也有问题。火炮偏移方向,粮仓守卫松懈,反而把重兵放在电报房。这些都不是打仗的打法。”
张作霖脸色变了。“这是军事机密,你怎么知道?”
“我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林青说,“我只知道,一个将军如果连自己营地都管不好,就算请来神仙也赢不了。”
帐内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
陈玄站在旁边没说话,手已经按在腰间的符袋上。
过了几秒,张作霖忽然笑了。“好,你说得对。是我太急了。”
他站起来,走到地图前。“其实……我怀疑内部有人通敌。但这事不能明查,一旦闹大,军心就散了。”
林青起身走到地图边,目光落在西南区域。“那个马厩,多久没用了?”
“快两个月。”张作霖说,“原本是养战马的,后来一场瘟疫死了大半,就荒废了。”
林青盯着那块区域看了一会儿,回头说:“我给你三日时间。”
“什么意思?”
“我留下观察三天。”林青说,“如果真是外敌作祟,我会出手。但如果问题是出在你自己人身上,那就别指望我能帮你压住阵脚。”
张作霖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点头。“行,随你查。只要不惊动全营,你想去哪儿都行。”
说完,他转身离开大帐,只留下副官安排住处。
林青没去休息,而是拉着陈玄重新回到了马厩附近。
夜风呼啸,营地大部分灯都熄了。
“你感觉到了吗?”陈玄低声问。
林青点头。“阴气聚而不散,而且是人为引导的。那个地方被人动过手脚,埋了东西。”
“要不要现在挖?”
“不能动。”林青压低声音,“对方在等我们动手。现在挖,就是中计。”
“那怎么办?”
“等。”林青看着马厩黑洞洞的门口,“他们既然敢布这个局,就不会只等一天。三日内,必有动静。”
陈玄皱眉。“可张作霖未必撑得住三天。”
“他撑不住也得撑。”林青说,“这不是帮他,是在清隐患。南方刚稳住,北方再乱起来,老百姓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两名巡逻兵,提着灯笼从另一条路过来。走到马厩前时,其中一人突然停下,抬头看向屋顶。
林青眯起眼。
那人脖子僵着,动作机械,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的同伴推了他一下,他才猛地回神,脸色发白地说了句什么,然后快步离开了。
林青看着他们走远,手再次摸向胸口。
【玄阳令】还在发热。
“今晚开始,轮流盯梢。”他对陈玄说,“每两个时辰换一次,重点看马厩周围有没有人靠近。”
“你怀疑是自己人干的?”
“不然呢?”林青冷笑,“能把你炮台方向改掉的,还能是谁?”
陈玄不再多问,转身去准备守夜工具。
林青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那座破旧马厩。
风吹得木板吱呀作响,屋檐下挂着的半截麻绳晃来晃去。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
马厩角落的雪地上,有一串脚印。
很淡,几乎被新雪盖住,但从走向看,并非巡逻路线。
而且,那脚印一路延伸到马厩背后,消失在土坡下方。
林青蹲下身,伸手拨开表层积雪。
下面露出一块黑色石板,边缘刻着扭曲的纹路,像是某种符号。
他指尖刚碰到石板,怀里的【玄阳令】猛然一烫。